走在这里,阿勇不会像以前那样,是为了缓解自己悲伤的情绪和生活的压力。
现在更多的是感受大自然里的一呼一吸,哪一朵花开了,哪一片叶衰败了,哪里有一只七星瓢虫在翻跟斗,他都一清二楚。一年四季,青赤金银,每一个季节都有自己的保护色,而我的保护色又是什么呢,他经常问自己。
人家说,具有变色龙性格的人,是最强的。因为就像变色龙一样,随机应变,识时务者为俊杰,到哪里有找到自己该处的位置。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一只变色龙,阿勇也不愿意自己是一只变色龙。
像变色龙,这该有多累啊。一时变这个色,一时又变成那个色,他自认为没有那个厉害本事,而且也不架不住变色龙该有的本领,活成一个有着自己本色的人就成了。况且,要活出自己的本色,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几年的浮浮沉沉,阿勇大致清楚了自己的成色,他也满意这种属于自己的颜色。毕竟,遵从内心打磨出来的色泽,不会容易掉漆,看起来舒服。
公园里的白昼和黑夜,阿勇其实都喜欢,因为它可以听到两种不同的声音。大白天,尤其是上午,人的声音轻微地把大自然的声音给覆盖了。但这一种覆盖,阿勇并不厌弃。几群老年人围在一起高歌旧曲的,广场舞此起彼伏的,也有零星的老年人独立个体,在吹起孤寂的笛子,诉说他人不明了的心事,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呢。
这些声音,是暮年的回响,透露着岁月的秘密信息。阿勇每每听到这些声音,就像听到一个老者对幼者的提醒,提醒人生有变数,也有定数,不必惊慌,去感受吧,记得归来。归来仍能高声放歌,仍能发现路旁走着的那个年轻人,多么像以前的你。你多想去走过去提醒提醒他,但天机不可泄露啊,人家的人生自有安排,就让他在路旁多走几步吧。
阿勇的内心,每每都会变得从容柔软,每一步都走得轻盈踏实。
而在夜晚,人声少了些,多了些许虫子的低鸣声,或上或下,都有他们“窸窸窣窣“的嘟囔声。阿勇挺想听懂它们的言语,也许会有一些人间不曾有过的趣事。可还是罢了,这世间有些声音哪能都可以听见的呢,若非要去听,也许这里面的故事会让你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丝纷扰。
那就老老实实地,做一个若无其事的过路人吧。互不打扰,才是最大的尊重,难道不是吗。
阿勇在散步时候,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而他也习惯一个人。所以,散步的过程,是他在一天的时间里,难得有不说话的时候。在烧烤店的声色犬马,昼夜“荒淫“,在这里是少有的清净。
所以,既然不说话,那么耳朵是会比以前更加地灵敏。
当他走在前面的时候,经常都会听到后面走着三三两两的人,那些有趣的对话,很是市井,有趣有味。
有一对父亲与儿子。
父:“我那时年轻刚到深圳的时候,你知道吗,我睡的是5块钱一晚的破宾馆。“
儿子在一边没说话。
父继续:“我只限自己每天用15元,一日三餐都没有超过10块钱,然后就这样熬过来了。还有5块钱我是做什么去了,我都会去买一包烟。“
儿子还是在一旁没有说话。
父又继续:“这包烟是给我老板的。那时候他还不要,我就每天偷偷地放在他的抽屉里。我每天都这样放。“
儿子嗯了一声。
父更加地语重心长:“我每天就送小小的礼,送人情。后来我就能够跟着他,做到了主管,做到了经理,然后一起把生意做到了华南区域。“
有一对中年闺蜜。
闺蜜一:“昨天儿子送我一套护肤品,贼鬼了,澳大利亚带回来的,好几百几套。昨晚涂了下,还真有那么点效果。“
闺蜜二:“不行的,我不行的。一涂贵的,我的脸还比以前差多了。用点便宜的,脸就好了。“
还有一老年妇女与一中年大妈。
老年妇女:“老张昨天又骂他儿子了。“
中年大妈:“又骂了啊。“
老年妇女:“儿子跟媳妇天天出去玩,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的,就扔给他。“
中年大妈:“那是该骂。“
所以,阿勇越来越喜欢在这里散步,他喜欢听着这里一个个的人生百态,这些满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故事。这些别人的故事,填充了阿勇生命的缝隙。他一个孤家寡人,人生的留白处实在太多了。让别人的故事来充盈,不会太满,又不至于显得苍白。
除了散步,阿勇有时在公园也会小跑几步。最长的纪录是连续跑完两个大圈,就已经气喘吁吁,小腿酸软无力。那是把控好跑步的节奏,不扰乱跑步时候的一呼一吸才做得到的。但连续两圈也是少有的事。
但有一次,阿勇跑了三圈。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阿勇照例去散步。在公园里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好熟悉,像是小舟的背影。无论是步态、身材、装束,还是卷曲头发扎成的辫子,都散发着小舟的气息。
这是让阿勇眷恋的背影,充满着熟悉和亲切。
阿勇就这样跟在了这个人的后面,但这人在快步走,实在太快了。不一会儿,就已经和阿勇拉开了好长的一段距离。看着背影慢慢地消失,阿勇急了,他小跑了起来,去追回那个背景。
人我追不回,难道背影我还追不了吗,阿勇当时就是这么想着,一跟,就跟了三个大圈,所以他连续小步快跑了三个大圈。
突然地,那个人回了一下头。阿勇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别追了,醒醒吧,那人不是小舟。
叹了一口气,阿勇就转身离开了公园。
现在,阿勇回想起以前与这公园的点点滴滴,不禁嘴角上扬着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