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酒引来一场拳
那天喝酒,一开始都很好,不想最后出了拳,引来了事。
酒是市体育局一位副局长请的,我们是同学。我写小说,武侠小说。他是一个学校的校长,是一个民主党派人士,后被提到市体育局做了副局长,主抓后勤行政,还主管一个体育协会,与我搭些边,是武协。请酒原因半公半私。说是老同学聚聚,也的确席上有五六个男女同学,都是当年文科补习班的同学,现留在市里,有在单位的,也有自己干企业的,除我之外,都算是成功人士。这是私的一面,同学聚会。还有武协的一个副主席或是副会长与市体育局的办公室主任,还有局长大人与另一位副局长。
“孙书记去省党校学习去了,另外几个局长有事,本来都来了。”肥头大耳的林局向我打招呼道。我硬被安排坐在林局与东道主中间,处于主宾位置,林局这一打招呼,把我弄得不自在了,仿佛我是多重要的人物似的,要让体育局整个班子陪我。
出于场面,我只有逊谢不已,“小小作家,多谢大家赏面。”
林局说:“不,您是全国四大武侠小说家之一,您是全国大名家,是武林公认的旗手。”
这话一说,我的汗都要下来了。
林局所说是我在北京,武侠文学学会的旧事。当时我是会长的助理,帮着一起策划组织推动民间武术亮相社会,推动当代民间武术门派集体发展,交了一批民间武林朋友。活动中我确是当过旗手,只不过是举过武林门派的导旗,在活动彩排时。
但那是那旗手跟那旗手?
我忙向林局举杯:“局长大人,您就饶过我吧!我只是当时给会长拎包的。对武林,我其实是个门外汉。”
听我说这话,坐在我同学另一边的一个头发有些谢顶的浓眉长髯中年人嘴角牵动了一下,微微一笑。
见我关流到长髯中年人,我同学介绍道,“大作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武术协会的张副会长。”
长髯中年人霍地站起,行了个拳礼:“敞人张金龙,形意拳门人!”他随后说了他师父的名字,说他是师父的开门大弟子。
说真话,我对当地武术界还真不熟,他师父我真没听说过,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十多年在京城,以前又在省城工作,省城前虽然在家乡生活工作三十多年,但二十岁去当兵,当兵前就是个学生娃子,虽然也学过几天拳,但那时哪知什么武林?部队回来忙于考文凭写小说,在报社跑新闻编稿子,对武术界人士虽认识一二,也只是点头之交,谈不上是朋友,自然就缺乏对本市武林中人有什么深的了解了。
但人家既然报了门派,行了拳礼,我也不好无礼,就这般大马金刀坐着不是?我按跟武林朋友的交往礼数,右手搭左手,齐眉还礼:“见过张老师!形意拳,那近代可是高手辈出,中国十大名拳之一,了不起。”
一个写传统武侠的,闲扯些武林闲篇,还是可以凑合一下的。
我同学侯峰人瘦,但为人活络、幽默、大度,喝高了爱拍胸自称“老侯”。
有侯峰在场,又能喝又能说,不知不觉中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到了上“龙门鲤鱼”的环节,这鱼头对谁,当地酒宴有规矩:谁席上最尊贵,鱼头就对谁。还有剔鱼目敬贵客,以及喝酒“头三尾四”一说,即头对着者喝三杯,尾对着喝四杯。
我平生最不喜欢吃鱼头,在家啜鱼头是家姊的最爱。啜鱼头也没什么,但吃鱼眼是我最不喜欢的事。那有种带腥与滑腻的感觉,让人受不了。
但林局再三不依,非要让鱼头对我。
我再要推让,林局向我同学看了一眼,同学侯峰就按下了我的手,笑道:“安东兄,今儿个你最尊贵!理由有三,一,你是北京回来的。”不等我说完“我北京回来两三年了”,侯峰第二句话又堵上来了,“你是中字头的学会领导,比我们省里厅长都大!”我笑骂:“扯什么蛋。我这是民办群团组织,而且我这助理就是跑跑龙门套的。”侯峰两眼发光,哈哈大笑:“这就对了。龙门对龙门,这鱼头对你就对了!鲤鱼跳龙门,这主老兄你要身价腾升,要上位啊!来,喝酒喝酒!”
这时我同学中向来沉稳,威望也最高的政协的吕主任也开了口,他说,“安东,你今天就从了吧?要不,让郭美女来劝你?”
同学郭春华在旁微笑着望着我,不说话。这个风韵犹存的资深美女,五十出头还是像三十多的少妇,美得有些不像话。
被她这星眸皓齿凝睇,我有些架不住了。
我得承认当年在文科班我暗恋过人家。但部队回来同学聚会,她与在组织部的同学、官二代的英俊男同学“小唐国强”唐卫平已谈婚论嫁了,这颗惦念着的心也就暗地自掐了。我暗恋郭这件事,那时只给同桌的吕梁,现在的吕主任说过。
因此这一来,我鱼目也吃了,三杯酒也下去了。大概总觉得嗓子眼儿有股鱼目的怪味,我就不由多灌了两杯酒,最后就有些喝大了。
也正是这时,会上主题亮相了,体育局希望我出面写篇报告文学,讲家乡重视武术工作的,并透露市里意图,要评“”武术之乡”。
原来是这回事。
话说开了,我又答应了事,这喝酒就到了第三阶段:吹牛胡言的阶段了。
这时大家的话题就带着猎奇,问起我曾混迹过的民间武林这档事。向我打听武侠小说中哪些门派是否真实存在?少林与武当哪个厉害等等八卦。我发现虽是一群爷们,这股八卦劲儿上来了,双眼里燃烧的,全是八卦的火星了,熊熊八卦之火借着酒精,在他们各自想像的世界里恣肆飞舞。
我也就由着酒劲,凭着自己的道听途说与一知半解,随口胡诌起来,从大圣门说到通臂,又从臂圣张策说到山东的王郎创拳,还说到了三拳合一的武圣孙?堂先生当年痛打日本五大高手的事迹,小说家的才能也被发挥出来,仿佛我成了亲历者一般。
这时,一句话出其不意地、轻飘飘地,又似重逾千钧万吨的飞来峰向我飞来压来:
“那大作家你天资神武,跟了十大门派掌门等许多武林高人相处,有没学到什么绝招?给我们露一手!”
全场顿时静场。
九个人十八只眼睛全向我望了过来。
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不好,今天要在这儿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