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关系?当然有。
四下一时无声,方才江源那话说的声轻,是以秦太守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依稀借着火光看见一直在嬉笑的南瑜变了脸色,随后今晚第一次,南瑜的脸沉了下来。
那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如同划破黑夜中的这一道电光,雷声轰鸣却迟迟不见雨落。
“想过,自然想过。”南瑜抬手用指腹在自己的唇边擦了下,他脸上并没有血迹,这只是他某种类似于仪式的习惯性动作。
上次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南疆边境不远处的一个大寨子里的几千的土匪几乎被他屠尽了,方圆多少里皆是尸山血海,他就坐在一处矮矮的山坡上仰头灌着一壶烈酒,随后将剩下的酒尽数洒在了这片已然没了声息的土地上。
他不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他所做下的恶行杀业堪称罄竹难书,迷茫了太久,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活着的初衷是什么。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方才说的话。”南瑜平静道:“当年把还在襁褓中的我扔在桑梓岭的,是你?”
他的姓极为特殊,这是当年自他襁褓中翻出的一块玉牌上所刻,南为国姓,为此这么多年没少被诟病质疑过,但是无人敢找桑梓岭的麻烦,为此倒也平静无事。
师父曾经提醒过他,他的身世或与王室有关,但他自己觉得既然当初能被父母弃了,那他也能弃了自己的父母。
只一点,有一个人,他永远原谅不了。
为此也没人知道,他此时掩于袖中的手,已经因为激动而不断地颤抖。
是的,激动。
他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中苦苦挣扎的时候,曾经发誓要将当年抛弃他的人曝尸荒野。
而现在,自称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终于就站在了他的眼前,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是我,当初为了让你死的无声无息,我才选择了那里。”江源恶狠狠道:“七皇储之争唯独多了一个你,先皇诏令,你怎么能活?!”
“七皇储之争?”南瑜猛地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词,他皱着眉头重复着,但是江源似乎并不想同他多解释,而且转而提到了另一件事。
“可是你命大,不仅没死,居然还成了光之堂的主人,成了光之魂!”
南瑜在此之前还真没觉得这是件多值得羡慕的事情,但是被江源这么一说,他反而觉得这一切有点莫名其妙。
他刚想仔细问一问这都是什么意思,天边又一道惊雷闪过,巨大的雷声打断了此间所有的嘈杂之声,随即细密的雨滴滴答滴答慢慢地落了下来,点在了这一片尘土中。
终于下雨了。
“闲聊的时间到此为止了,你的时间到了。”江源轻笑了笑,话音将落,他手中之前一直在隐约泛滥着的黑气在此时暴涨而出,如同放出笼的洪水猛兽那般,黑气缭绕,在南瑜皱眉间将两人笼罩在了其中。
无间结界,南瑜之前也有所耳闻,诅咒的黑雾,看似无形,实则触碰便是粉身碎骨,唯有结界中仅剩一人时方得解开。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囚笼,秦太守从未见过此等阵仗,吓得连连后退,躲在了那群野兽身后。
失了神志的野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好奇的凑上前,不出片刻便仅余一声惨叫声,如同被烈火焚尽般周身焦灼,再去看时连根骨头都没能留下。
再无一人敢上前。
雨还在不停地落下,颇有些倾盆而出的驾驶,南瑜站在结界中,雨水顺着他的发梢缓缓落下,擦过眼角犹如泪痕。
“想不到今日能见到这种失传已久的阵法,确是不枉了。”南瑜慢慢呼出一口气,单手拄剑看不出半点紧张的情绪,文殊剑身的光芒暗淡了许多,因着此处所有的光亮皆被黑雾阻隔了,连带着外处火光中最后的一点光亮都被彻底隔绝了。
这个结界,对御光的南瑜来说,便是死结。
“为了杀我,你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南瑜轻声道。
江源再未说过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雨水洗刷尽了他脸上所有的狰狞与挣扎,南瑜恍惚觉得,他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
十八载的仇怨,今日终能一朝了结了。
穆颜手中的子母刃一旦出鞘见了血,便再无回鞘的可能。
眼下蒋老爷已经彻底化为了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它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胸口的伤虽然已经恢复,但是痛感仍在,它张着血盆大口正疯狂地寻找着自己的猎物,穆颜隐匿起了自己的气息,沉默地藏身在粗大的庭柱之后。
漫天的大雨,纵使如此也掩盖不住空气中那股腥臊难闻的臭味,还带着隐约热气,是从偏房之处传来,是那口大锅正烧着野兽今晚尚未吃完的晚餐,红黄相间恶心的紧。
眼下它找不到那个伤了它的人在哪,正在焦躁地原地转圈,抓耳挠腮个不停。
突然,野兽察觉到了什么,它兴奋地在原地大吼了几声,两条兽化后粗壮又异常矫健的腿疯狂地朝着眼前多出来的大坑跑过去!
它闻到了人的味道!
穆颜神色一变,糟了,那里还躲着那个倒霉的秦川!
正兴奋的野兽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它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似乎有什么飞了出去,那个它方才一直找寻的人类站在了它的身前。
“吼———”
它愤怒地吼了一声,带着被人类愚弄的怒火,全然忽略了它身后的异样。
“哎,你的目标是我。”穆颜扬声道,手中的帝心刃调转了方向,被他抬臂恒在了胸前。
只是,刀柄处明显短了一节。
蒋老爷的眼中泛出了红光,肉眼可见开始躁动了,那些雨水滴落在了它的身上,不到一刻便被它过高的体温蒸发殆尽。
被穆颜匆忙间扔出去的秦川此刻跌坐在了那野兽的后方,摔得头晕眼花,他手中还握着穆颜方才塞给他的帝心子刃,正惊愕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