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叶归尘都待在让漱玉特意收拾出来的简素静室里,似得道高僧般盘坐闭目入定,没有去与苏大美人腻歪,女子春闱温软虽好,但终日沉溺其中便会折了英雄意,还修个屁的剑道。走入静室之前还吩咐了句若无要事不要打扰他,让主仆二女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叶归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猜出七八分的苏婵衣知晓自家夫君是要修那可上天入地摧城拔岳的仙人法,虽然内心百般好奇,想了想也没去叨扰。心中很明白夫君不可能与自己终日沉溺情事缠绵,那个面冷或许只对亲近之人心热的男人是有大抱负的云巅人物,自己能做的就是浮沉随郎,不奢望做那红袖添香,能不成为累赘就心满意足。临回时叮嘱漱玉让后厨煮一些补气凝神的参汤温火熬着,等叶归尘出来后端去,自己便回闺阁中歇着去了。
叶归尘盘坐在无任何杂物只有一席绵软卧榻的室内,良久后睁开眼眸,眸光澄澈如水,却有一丝遗憾。眉头微皱,叹道:“还是差了一点。”
叶归尘自知臻至沉丹大圆满时间确实不短,而且内气绵长,筋脉润莹,气海与府内楼阁皆是澎湃坚韧,可跨入凝意境的契机还是若隐若现,从踏足江陵城至今已有月余,除了在凝意门槛上磨蹭了三四寸,还是差了一笔点睛之意。叹了口气,敛袖起身,在房内轻轻踱步,神情似惑非惑。叶归尘此刻倒是有些后悔没等向师傅询问些破境之法便匆匆下山,没了良师指导,遇到门槛瓶颈确实要走不少弯路。当日去那青云山也是遵循师嘱向前辈高人行个后生拜礼问候,交谈聊聊数语便下了山,初见面也不好问些修行难题,不是居高桀骜,只是太过唐突失了大派门风可不好。
叶归尘突然驻足,转身立定,右手一挥,只见室内瞬间清亮,宛若白昼,剑气自一点莹白处氤氲而生,蔓延至整间屋子,得亏屋里除了叶归尘别无他人,若是苏婵衣非要依着性子待在屋里,少不了刺破肌肤鲜血淋漓。待莹白光点消散后,一把通体晶莹剔透的长剑浮现眼前,剑体萦绕着缕缕寒气,飘荡在空气中一浮一沉。
蝉影。
太上剑宫镇派神兵。
当年剑宫叶璃执掌此剑杀伐天下各处如若无人之境,谁人可当手中三尺青锋?不过叶璃当年败亡后就被收回剑宫由东离无意执掌,不过谁都没见过东离无意出过此剑,也更是没人知道这把仙剑被传到了叶归尘手中。当日在听雪山庄大败初出茅庐的道门清云也不过是见叶归尘使了几招道门长辈偶然提及过的剑宫法门,又见叶归尘卓然风流便猜测叶归尘来历出身不凡,并未对叶归尘所用兵器过多上心,只道是剑宫传给卓越弟子的难得仙剑。先不去说那往日密辛和此剑名气,就是让江湖好剑之人看一眼,必然得眼热痴狂。
叶归尘望着剑身,眼眸温润不少,不逊于对苏婵衣的温柔。于剑身三尺处站立,叶归尘左右手齐掐剑诀,蝉影顿时便嗡鸣不止,溢出的寒气便汇聚一团,飘入叶归尘体内,散入百脉四肢,叶归尘依然站立似无知觉,任由寒气入体,寒气沿经脉奔袭至小腹气海,片刻后气海也逐渐冰洁,似极北之地冰原,气海上空宫阙楼阁也是颤巍不止,缭绕紫气似有阻碍,行进缓慢直至停息。
满头青丝似铺满落雪,发梢更是结起了冰凌,眉梢更是雪白,鼻息之间呼吸也尽是寒气缭绕,但叶归尘脸上却无一丝痛苦之色。旁人看着定会觉得是刚从冰库打捞出来的,纵使救活也怕时日无多。突然间叶归尘腰间红绳毫无动静的闪耀起刺眼红光,只不过这一幕无人看见,一道鲜明血色掠入蝉影剑,蝉影颤鸣幅度比之前更大了些,极力反抗这道让它不舒服的气机,奋力一震,那抹红光被弹入叶归尘眉心,瞬间不见踪影。
神识被禁锢,叶归尘发现自己对外界毫无感知,只能内视。此刻只觉得自己置身极寒之地,神识顺着枯寂经脉来到气海处,此刻他深知发生了什么。蝉影寒气入体,冻结气海百脉,连那空中楼阙也没了生息。不愧是蝉影剑气,纵使他这终日卧雪巅历任百寒体魄也受不得这凛寒气息。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假死状态,是真正的活死人,稍有不慎便一身功力尽废,甚至再也睁不开眼眸。望着冰封的气海水面,还有沉寂无声的周围,叶归尘有些挫败之意,难道今日就是我折戟沉沙时?
叶归尘满心不甘,当年跌入剑池都能成活,如今却为了迈入这凝意微渺之境就要身死道消?如何憋屈?叶归尘见周围萦绕寒气逐渐汇聚向他,欲要把他这神识淹没,哪敢等这寒气蔓延而来,若真丢了这缕神识,怕是再也没睁眼的机会了吧?到时那些思念牵挂他的人,苏婵衣、温言以及对自己倾注满腔心血的师父,那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让师父白发送了黑发,他老人家该是如何失望?肯定后悔把蝉影传给自己,定要不复温和慈蔼破口大骂自己不孝转眼独自黯然神伤。叶归尘凝眉竖目,脚步后撤状若疯狂冲入气海冰面,余光望见天外一抹绯红血色没入他身上,和神识一起化作洪流坠落而下。
洪流冲入气海,像是血瀑瞬间染红了气海,原本冻结海面此刻逐渐融化,海面沸腾震荡,只见一柄寸余血色小剑冲出水面,一道赤色剑光裹挟奔雷之势斩向冻结的空中楼阁,并未有破碎倒塌迹象,只听一声若琉璃破碎声音叮咚入耳。
伫立原地的叶归尘缓缓睁开眼眸,目含微红血色,转而瞬间清明。轻吐冰热气息伴随着鲜红血液从唇齿间溢出,顺着衣服丝丝汇聚滴入地面。眼神无一丝悲凉意,只有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浮现嘴角。左手拂过白衣,方才的漫迹血色瞬间没了踪影。
初入凝意。
望着依旧漂浮在空中的蝉影,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当做这把通灵神兵给自己的一次绝佳考验,是否真有资格执掌它,做它的主人。
初入凝意的叶归尘觉得自己与蝉影更为心生相息,挥手一唤,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云袖。
拉开房门,轻声漫步走进苏婵衣闺房,只见女子已入甜美梦乡,嘴角笑意轻柔。睡眠一直都很浅的苏婵衣感觉身旁来了人,迷茫睁眼,只见一袭白衣悄然站立温柔望她。
女子瞬间红了眼眶。
连叶归尘都没注意的衣摆边角,一点刺眼血色状若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