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的家主史其翔在史三江家一坐就是小半天,嘴皮子都磨薄了,无怪乎是魏家主说话了,定调了,孩子和羊是村里的祸害,要马上处理。韩燕也不是省油的灯,和史其翔拉开了大锯,直到史其翔答应赔自己家一袋包谷、年底再分给自己家二亩地才点了头。
史其翔一走,史三江本想劝劝小良柱把羊先杀了,弄个折中的办法先顶一下,可是面对着小良柱那要死要活的坚持,三江爸爸无奈了,商量韩燕把小良柱和奶山羊送走,先到山上的瓜棚躲上一阵子,等村里风声消停了再回来。韩燕关心的只是小良柱离开自己家,省点吃的穿的,不让自己害眼。史良柱没等史三江说出让他躲出去,自己就说要带大羊走。
一大早,吃过了早饭,史三江递给了史良柱一个包袱,就嘱咐史良柱上路,看着史良柱通红的小脸,史三江心里千万个不忍,才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让自己赶出门去。事已至此,只是拉着史良柱的小手,反复告诉小良柱过几天不行就回来,不怕的。
小良柱前脚刚踏出门槛,史三江就被韩燕拉了回来,小院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风中只飘来一句呵斥,别假装好人。
“柱子,柱子,等等,等等我。”史良柱牵着羊到了村头,曲新追了上来。
“柱子,你要到哪里去?”
“山里。”
“我和家里你姨娘都说好了,上我家去吧。”
小良柱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关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说:“不,到山里去。”
小良柱连瓜棚都不想去了,他想去山洞,想和头狼红毛生活在一起。
他根本没有被驱逐的感觉,自己现在是放飞天空的鸟,回归大海的鱼,再不用看别的人眼神,再不用听别人恶毒的语言。活着这八年多,小良柱是这里的路人甲,感受多的是村人的白眼和嘲讽。狼和人不同的是,狼不狡饰,不伪装,小良柱更喜欢那种直白和大刀阔斧的生活。
小良柱摇了摇头,推推身上的包袱,转身就要走。
曲新上前蹲下身子,拉住小良柱的手:“孩子,我和你姨娘不会亏待你的,到我家去吧。”
“不,不。”小良柱继续摇着头,神情里满是着坚定。
小良柱摇头的姿势怎么这么熟悉,这么亲切,曲新忍不住再次抱住眼前这个单薄的小身体。
“到我家肯定没人再打你骂你。”
小良柱还是继续摇着头。
曲新眼中流出一丝失望,自己也不明白为啥和这孩子这么亲,这么急着要把他领回家。面对这个执著的孩子,只好叹了口气说:“要不这样,你过两天就回来,我和三江说说,在家里等着你,给你做好吃的。”
小良柱这才嗯了一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曲新把自己随身一把小刀拿出来,“给,这是我打猎应急用的,也许你能用得上,拿着吧。”
小良柱又噢了一声,将刀插在后背的腰带上。
曲新又拿出了一个小手卷儿包,然后又翻翻自己的兜,包里包着一小叠一毛两毛的毛票,曲新想想又从兜里摸出十几枚硬币再放到包里,“这是一点钱,你拿着,还有这两件衣服,是你姨做的,还有一点吃的,你也带着。”
小良柱默默看着曲新把东西放到自己背上的包里,再没说话,转过身就牵着羊渡河去了,他的目的地就是红毛狼所在的山洞。
“到了地方送个信来,要啥就敲我家门,千万要说话。”
曲新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小良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山间的夜来得早,刚过了正午,天就阴暗了。
小良柱穿过了林地,又翻过一座小山,刚走进另一条山山间小路,突然前面传过一声声喊叫,接着就听扑通一声,一个人从山上摔落下来,接着是一声惨叫。
小良柱咦了一声。他年纪虽小,山路却很熟,狼猪兔蛇见多了。这地方山高林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采山人和猎人最多只能到达后面的林子。方才分明是有人打斗,有人摔下山。
老山羊咩咩叫了两声,征求小良柱的意见,见小良柱同意,就一起向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落下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粗壮中年人,手里还紧握着一把长剑,象一个慈祥的长者,现在都新社会了,身上却穿着一件长衫,长衫很多地方撕成了布条,浑身都染着血,此刻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小良柱和奶山羊。
中年人看清是一个孩子,艰难地动了动,说道:“帮我弄一点水,好吗?”
小良柱噢了一声,走过去拿住奶山羊的一个**塞进这个人的嘴里,奶山羊配合着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中年人也不客气,扶着奶山羊的一只**就喝起来,喝了一气羊奶,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盯着小良柱,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小良柱又噢了一声,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中年人又问了一句,小良柱仍是噢了一声。自己是谁?到哪里去?也真不好说。
中年看小良柱不回答,又试探地说:“那叫我三叔吧。”
小良柱又回答了一个简单的噢字,没有叫三叔。
中年人看着小良柱眉清目秀,眼睛透着晶莹,本意收揽,但这几声回答,中年人失望了,本来以为和这孩子有缘,没想到象个傻子,天不遂人愿。
“哈哈,师兄,我知道你跑不远。”另一个和中年人差不多年纪的白面人也出现在中年人面前,此人丰神秀逸,身材魁梧,只是不停乱转眼神透着奸邪,让小良柱心中有一丝丝慌乱。
“栾昆,你想干吗?”
“师兄,师傅的秘笈在哪里,师傅宝贝藏在哪里。”
“栾昆,你太贪心了。”
“师兄,说出来,我不祸及他人,让你死得痛快点。”
“威胁我?”
“师兄,我贪心,你说说,论长相我比你强吧,论武功才学我比你强吧,凭什么师傅要把门主之位传给你,将本门的秘笈传给你,我敬心敬意伺候他老人家几十年,他心里一直偏向你,是我贪心还是你们处事不公。”
“栾昆,你歁师灭祖,杀害同门,还不知道悔改,也不怕天打雷劈。”
“师兄,你中了我的八步散,身上烙上我的黑色印迹,受到我的重击内力散了,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
“栾昆,你也中了我的流花散,我重伤,相信你也伤得不轻吧,大不了我们就同归于尽,不相信你试试。”
“师兄,流花散的毒,我可以慢慢地解,马上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个全尸。”
“哼,那就试试。”
栾昆一步步向着中年人逼近,一张本来儒雅俊逸的脸变得狰狞可怖。
看到身边这个中年人,小良柱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从自己记事起没少挨小伙伴打,前天更是被打的满身是血,没人可怜不说还赔了包谷,还遭到了村里的驱逐。这个叫栾昆的人,狠巴巴地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好人。小良柱拔出了身上的刀子紧紧地握在手里,奶山羊也紧张地在身旁走来走去,哞哞地低叫起来。
栾昆慢慢靠近中年人,奶山羊一个前冲就顶上去,栾昆显然没预料到旁边的羊会冲过来,一闪身,手中剑一扬,变剑为刀,一剑砍向了羊头,羊低着头靠着惯性顶了过去,栾昆衣服嘶啦一声让羊角撕开,同时羊头斜斜地中了一剑,一只羊角被劈掉了一小截,奶山羊咩咩叫着往回跑。
“我杀了你。”栾昆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师兄身上,没想到旁边的羊会顶自己,还让自己差点受伤,一股怒气冲上头顶,仗剑就向着奶山羊和小良柱冲过来。
“你敢。”中年人猛然站起,直接用身体迎向了栾昆刺过来短剑,另一只手持短剑唰的一声划向栾昆的脖子。
栾昆左手绕了个手印,右手的短剑仍是剑势不减向前刺去。
中年人知道自己受伤太重,身体移动太慢,用的是同归于尽的险招,见到栾昆左手招架,剑招马上由实变虚,由划变劈向下猛刺,全身余力全部集中到了这剑势上,拚命一击。
栾昆想到师兄可能反击,没想到只攻不守,用上同归于尽的打法,两人同时啊地大叫一声,栾昆的剑深深地刺入了中年人的腹部,而栾昆的前胸也中了这中年人一剑。
栾昆蹬蹬退后了三大步,中年人捂着肚子,栾昆捂着胸部。
中年人回头看着小良柱,喊着:“快走。”
小良柱瞪着眼睛,抱着受伤的羊,充满了愤怒,好象没听到中年人提醒,更没有拉着羊跑的意思。看着栾昆捂着胸口一步步向前逼近,小良柱是两手放在嘴上形成一个喇叭,向后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吼。
狼叫。两人都惊呆了,这是在干什么?
小良柱这一声刚叫完,就听到远处有一声狼叫,接着越来越多的狼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阵势好象有成百只狼就围在身边。
栾昆心里一阵胆怯,他知道草原狼的厉害,自己再次受了伤,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估计再也没有能力一战了。而眼前的小鬼手里还拿着刀,还有那只高大的奶山羊。
栾昆扭转了头,怨恨地看了中年人一眼,捂着胸口,一步一步缓缓地离开了。
中年人萎顿地坐在地上,虚弱地招招手,小良柱轻轻走了过去。
“孩子,没时间了,听我说,我是风门门主风景天,从现在起,你就是风门的新门主。”
中年人从自己的左手拇指取下一个玉板指,说道:“这是门主的信物。”接着又抖抖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这是风门主的秘笈三册。”
中年人缓了一口气又说:“解放前,我们风门是风雷电支四大门派的最大的门派,有两百多年历史了,我们尊崇太上老君,讲究练气修身,怎奈这几十年社会动荡,天灾人祸,人才凋零,我门出了个栾昆这样的叛贼,风门也散了,我不想传到我这辈风门就完了,没想到遇见你,不要求你将来壮大我风门,只是不希望风门随着我入土。”
风景天顿了顿又缓了一口气说:“天明景和,你的辈分是和字辈。”
“噢。”小良柱毕竟只有八岁,连自家娘亲舅大都分不清,一个掌门的历史故事更是听得似懂非懂。
“伸出手来,左手。”
风景天把这个玉板指轻轻戴在小良柱的拇指上。玉板指晶莹、圆润,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珍品。看着这个玉板指,小良柱感觉自己的眼光深深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洞,小良柱赶紧收回心神,目光转向眼前的风景天。
说也奇怪,风景天戴过的板指,一套在小良玉拇指上就好象粘上了似的,如果不特殊注意,好象这个玉板指就是给小良柱的小手特制的。
戴上玉板指的这一刻,小良柱的大脑象一阵电流通过,混沌的大脑突然一片清明,就象曾经昏昏沉沉睡着的人突然被敲击了一下,小良柱觉醒了。
风景天左手仍然握着小良柱的手不放,小良柱感觉一缕缕暖洋洋的东西通过风景天的手传过来,统统装进了自己小小的身体里。
时间好象过了很久很久,当小良柱再次从梦中醒过来,风景天的左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伸过了右手说道:“这个包里三本秘笈还有这把钥匙一定要好好珍藏,不可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以后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刚说完,头垂下了,人也软了下去,风景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