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源怔怔地看着老头离去,回味着对方的话,察觉到了一丝蹊跷。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安置好伤者。他急忙回当铺用床单做了个简易担架,又找了两个伙计帮他把汉子就近抬到一家客栈里安顿好了。又给小姑娘单独开了一间客房,垫付了一个月的房钱和茶饭钱;嘱咐店老板照顾好二人,有事就来田记当铺找自己。
忙活了一上午,祁子源让那小姑娘去洗澡歇息了,这才去办自己的正事。
来到一家书具店里,里面陈设了许多文房书用之物,笔墨纸砚应有皆有。他挑了最小的一支狼毫笔,又买了一瓶朱砂。回去后配好了红墨,在笔记本上小心地写了几个字,等了半天却没有回应。
事关自己能不能回去,祁子源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整个下午一连试了好几次,换了几只笔和墨水,可那本子始终没有来回信。
无奈之下,祁子源只好暂时将此事作罢,郁闷地去睡了。第二天一早,他找到正在检视库房的田掌柜,向他询问葫芦医仙的住处。
田掌柜昨晚已经听人说了白天祁子源救人的事情,当下告诉他,葫芦医仙五年前来镇上隐居,有一个小小的医馆,但是经常闭着门,也很少出手救人,只是常有外面的富商巨贾慕名前来求医问药……听说他的药可不一般,价格让那些富豪都望而却步。昨天竟然肯为了你出手救人,这下子你在镇上要成为名人了!
田掌柜虽然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却让祁子源有一种自己完全被看穿的怪异的感觉。
只见田掌柜轻轻叹一口气,继续说:
“昨天的事,你可不能怪我们镇子上的人太冷血。最近的世道很不太平,到处匪患成灾。旦夕之间,一条人命就可能被夺去。我们虎威镇较为保守,大家对来历不明的外人和江湖恩怨很警惕,轻易不会插手的。”
祁子源表示理解田掌柜的话,点了点头。
随即转念想到,那医仙昨天让自己每隔三天去取药,万一他到时候开出巨额的药费,自己付不上该怎么办?管不上了,先去看看再说。
祁子源也不迟疑,先去客栈看望昨天那小姑娘和伤者。小姑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就像变了一个人,也没有昨天的紧张了。见自己来了,整张脸上充满了喜悦和俏皮的神情,这让他稍感意外。她介绍说自己名叫芄兰,那受伤的汉子姓卫,两人来自很远的北方,这一路上都在躲避仇人,但两人的具体身份她实在不便透露。
再去看伤者,果然气息已经稳定了下来,伤口也彻底止了血,这让他心中安定了不少。
为了让卫汉子尽快好起来,祁子源马上出发前去寻找葫芦医仙取药。
他在镇子上弯弯绕绕地来到一个小巷里,一直走到尽头,才看见一间简陋的屋舍,门檐下挂着“葫芦医舍”的招牌。
祁子源用力敲打着医馆的大门,又放声大喊了半天,直到声嘶力竭了,却一直没人回应,心里不免好生失望。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回去了一趟;到了下午再过来敲门,半天依旧没人开门。心想昨天医仙还让自己每隔三天来取药,怎么今天却一直不在家?还是说每隔三天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第二天,祁子源生怕错过了医仙在家的时间,分别在上午、下午各去敲了一次门,却依旧是无功而返。他有些气馁,但又不愿半途而废,误了卫汉子的伤情。
第三天天还没亮,祁子源早早地来到葫芦医舍门口,碰巧看到医仙坐在一辆驴车上驶了出来,正要和小僮出门。原来这几日医仙要去山里寻药,每天都早出晚归,难怪自己次次吃了闭门羹。
祁子源连忙叫住了医仙,说明自己应约来取药的用意。那医仙似乎猜到了这两天他来敲门的事情,摸着长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
“我等了你三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话休絮烦,只说此后的一个月里,祁子源每隔三天都会在天亮之前来取药。取药之时,先由自己描述一遍伤者的状况;等医仙给他写好了药方,再回去找药材配好;最后到客栈里把药煎好给那卫汉子服下。
不知为何,医仙每次用药的种类和剂量都不尽相同,不免让他忙着四处找药。而在取药方之际,医仙还给了他几本医书,嘱咐他好好研读,最好以后不用再来麻烦自己。
祁子源也觉得怪麻烦人的,只好腆着脸拿了书回去读。心想这胡医仙虽然医术高明、貌似和蔼,但其实性情古怪、不喜与人交际。为了以后不再麻烦别人,祁子源每天晚上挑灯苦读医书,不在话下。
不知是医仙医术太高明的缘故,还是那汉子身体果然异于常人,一个月后他原本奄奄一息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可以行动自如了。
这天早晨祁子源再去上门取药之时,医仙已经不在了,只在门缝上留下一个信封,是给自己的。拆开一看,医仙先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不知是否还会回镇子来,叫他不用惦记。又说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发现他的心性虽好,却过于仁厚了。最后叫他不必执着于人之生死;人各有命,寿夭祸福之数在天,万万不可以人力勉强。
祁子源看完后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刚在心中对这位古怪的医仙产生了好感,结果今天忽然就分别了,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请教他医术。
至于医仙给他的建议,倒是和之前吴巍对他的评价差不多。他确实有时候会心慈手软。
他正要把书信放回信封,一下子却摸到了信封里还有其它东西。取出一看,竟然是那日医仙在街上救人之时用过的一套银针,各有长短,粗细不匀,甚至材料颜色都有差异。
祁子源知道这是医仙特意留给自己的,心里便有些感动;又细细一想:或许医仙此举从某方面也证明了他不是个冷血的人。
回去之后,祁子源依照自己对卫姓汉子伤情的了解,又参考了前几次用药的配方,像模像样地自行配了一剂药。又告诉二人医仙已经走了,好在他把配药的方法告诉了自己,所以不必担心后面的用药。
两人对祁子源自然很是感激。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祁子源发现卫姓汉子虽然长得威武雄壮,其实是个很温和、风雅的人。从他日常的谈吐和习惯来看,一点都不像是用剑高手和亡命之徒。每天要不对着窗户发呆,要不就是在和芄兰下棋;有兴致了偶尔也会去茶馆里喝杯茶;这个月里竟然连一滴酒都没沾,这与祁子源印象中江湖豪侠的形象完全不同。
芄兰一次悄悄地告诉祁子源,那卫姓汉子其实是她父亲的好友,也是她的剑术老师。在她们那里,他由于剑术造诣高,甚至有“剑圣”的称号。
祁子源听完着实大吃了一惊。没想到看上去这么低调的人,被自己稀里糊涂救了的人,竟然是个“剑圣”。这么想来,也许是天意使然,自己误打误撞搬来一个“医仙”,又救了一位“剑圣”。
不知什么缘故,祁子源始终对卫汉子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或许他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话说回来,祁子源每天在笔记本上写的字一直没有回应,后来他索性把它当成自己的日记本,偶尔记录一些异世界里发生的有意思的事,倒也十分有趣。不过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明月当空之际,他也偶尔会坐在窗户前发一会儿呆,思念另一个时空里的人们……
这天一早,祁子源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忽然听到田掌柜在门外着急地喊他。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穿衣下来看。只见卫汉子和芄兰正在会客厅和田掌柜说话。
田掌柜见他下来,连忙惋惜地告诉他,卫汉子觉得自己的伤已经无碍了,恐怕一直待下去会引来仇家,那时反倒会连累上你,所以这才过来告辞的。
卫汉子立即起身向祁子源作谢道:
“祁兄弟忠肝义胆,仗义相救,令人钦佩。卫某的命既是祁兄弟所救,本当留下来图报大恩;只是卫某和芄兰的父亲有约,必定要如期将芄兰安全护送到赣州。待卫某赣州之行回来,再谋报恩之事。还望祁兄弟成全!”
祁子源疑惑地向田掌柜望去,只见田掌柜一直在向自己使眼色。略一思索,他心中有了计较,便说:
“赣州路途遥远,两位难保不会在路上再次遇上仇家,那时又该怎么办?我看卫大叔不如暂且在这里住下,等伤养好了,以后再作打算。”
“祁兄弟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我二人还牵涉到很多的恩怨,实在不方便连累别人。何况你我萍水相逢,相交一场,也算是朋友了。”
田掌柜目光闪动,忽然开口说:“两位尽管留下,不必担心在此的安危。实不相瞒,我们虎威镇得益于大宗派的庇护,镇子里已经好久没出过江湖仇杀之事了。我敢保证,只要二位不出镇,就没有仇家敢寻上门来。”
卫汉子略一沉吟,便向掌柜的问道:“我二人远道而来,对这里还不熟悉。掌柜的所言庇护虎威镇的门派,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伏虎帮?”
田掌柜却呵呵一笑道:
“伏虎帮虽然在江湖上勉强数得上数,可又怎么比得上那些修仙的大宗派?阁下分明是修真者,说话却这般遮遮掩掩。是信不过小源呢,还是信不过我这个掌柜的呢?”
此话一出,卫汉子和芄兰顿时变了脸色。两人对望一眼,卫汉子又默然看了田掌柜半晌,才拱手说道:
“掌柜的勿怪,修行之人在江湖上行走,本就要小心谨慎。只是我二人的仇家非同寻常,若不问清楚,恐怕给这里招来祸患,还请掌柜的明说其详。”
“哈哈,二位也不必多虑!事情是这样的:岚州有一个修仙门派——灵兽门。我们镇子历来处于灵兽门的特殊照顾之下。早在一个月前两位初来此地之时,灵兽门常驻在此的弟子就加强了对镇子的保护……”
卫汉子忽然明白了为何这一个月以来镇子上什么事也没发生。他立即向掌柜的一揖说:
“我俩与掌柜的萍水相逢,得蒙关照之处,实在感激不尽!”
几人打消了各自的疑虑,开始聊起了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