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二十余名或红衣或白衣的弟子围成一圈,而支援而来的七宫主无咎散人,此刻正和无心仙姑并肩站在众人中间,一伙人似乎在商量事宜。
韩梦走上前去和同门师姐们会合了,不过却没人注意到他这个突然出现、身穿黄袍的玄清门弟子。这会儿大家都纷纷交头接耳,仿佛在激烈讨论着什么。
祁子源悄悄走到几位离宫弟子身边,不料忽然从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
“七弟到底还是比我先到了!”
大家回头一望,原来是大宫主易阳真人也到了。众弟子连忙让出路来,易阳真人缓步走到两位宫主中间,开口对无心仙姑道:
“二妹你一传信说自己追到了火妖的地宫里,我就火速禀报了掌门师兄,料来他此刻也该快到了。可是你怎么不等我们到了再一齐下来,万一妖人在地宫里设下了埋伏——”
“师兄说的有理。是我担心耽搁太久,会让它们逃掉,所以才先追了下来。”无心仙姑的语气中,半点也没有为自己的鲁莽悔过的意思。
原来无心仙姑先是在外面与水、火两大妖族的高手斗法,竟然丝毫不落下风。那水鬼一族见势头不妙,便先行遁去;剩下的火妖一族当中,为首的是一位名叫“朱鸟”的地阶妖女。朱鸟凭借一己之力抵挡不住玄清门,率众逃进了地宫之中。无心仙姑循着“朱鸟”留下的气息,在其后紧追不舍,不料这地宫深处的岔道越来越多……到最后,她不敢深追了,只好在此等援。
易阳真人自然不会责备自己的师妹。他抬眼环顾了周遭的环境,只见这座殿堂的四面竟
有八道一模一样的小门。看了一会儿,他面露微笑,转头对无咎散人说:“七弟熟习道门里的几样术数,可看出了这儿的门道?”
“大哥既然胸有成竹了,又何必再问我?”
闲话少叙,当下三位宫主带领着一众弟子,进了八门当中的生门之中。果然一路上平安无虞,众人很快便走进另一处殿堂之内。
祁子源注意到,这间殿堂除了比刚才那间稍大一些,此外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但无咎散人忽然一跺脚,叫道:“不好!”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四面八方的石门外骤然亮起红光,从中走出一二十个红衣人。
这些红衣红袍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服饰装扮很是乖张奇异,人人手捧一团血红火焰,在火光映照之下怒目嗔视,自然便是炽火妖一族了。
无咎散人冷冷道:
“我们被骗了!之前的八道石门都通向一条死路。他们引我们到这里来,是要与我们决一死战。”
“火妖一族的高招和手段我早就领教过了——哼、一群蠢妖,若是设法逃走还有生机,现在你们是自取灭亡!”无心仙姑面色凛然,毫无畏色。
这下子突然陷入险境,祁子源等弟子虽说受了惊,但也不至于乱了阵脚。此刻本门的三位宫主俱在,而他们每人都有着虚极境的修为,南海“八仙”之名绝不是徒有虚名。
群居妖族之中,通常按其地位可分为“天”、“地”、“玄”、“黄”四阶。这时炽火妖一族中仅存的五名地妖位于众妖之前,而那名引诱二宫主来此的妖女“朱鸟”当先站了出来,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紧紧盯着仙姑,开口道:
“玄清门大宫主、二宫主、七宫主,个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小女子浅末道行,在这孤岛上苟且偷生,何劳各位道长挂心,非要逼我们到这绝境里来。”
祁子源一听,这妖女语气虽然柔媚,但隐隐透露出一股决绝之意。不由得心生一份钦敬来。
易阳真人终于有动作了。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宝镜来,众弟子立即惊叹道:“阴阳镜!”
易阳真人将宝镜举了起来,朗声道:
“二十年前,我玄清门以一己之力,溃败了几大妖族的阴谋。本来妖族元气大伤,而掌门师兄一心向善,念着人妖两族同为天地孕育而生的生灵,实在不愿赶尽杀绝。因此我们一直与妖族井水不犯河水。可惜近来妖人频繁犯我宗门,其心可诛,其意甚恶。我玄清门既为天下正宗之首,岂能坐视妖人做伤天害理之事!众弟子听令,这里的妖人都是奸邪之辈,一会儿格杀勿论!”
众弟子听了此言,各各咬牙眦目,要与妖人死力一战,各样法宝法器都拿了出来,没有的手里也捏好了法诀。
战斗一触即发。无咎散人却冷静下来,一抬手,示意众人稍等片刻,沉声道:
“大哥,你难道忘了炽火族还有一位圣女,那位天妖红姑吗?”
易阳真人心中一惊,这里的确不见她的身影。
“红姑虽然厉害,二十年前早受了重伤。如今就算她还没死,肯定也躲在哪里苟延残喘呢!”二宫主讽刺说。
那朱鸟闻言大怒,脸色忿恨的神情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柔媚的样子,轻声道:
“我先领教一下真人的高招。”
只见她手中凭空现出一根红色的羽毛,向易阳真人一指,一只火红的凤鸟便向前疾冲过去。
易阳真人更不怠慢,一道法诀打出,阴阳宝镜缓缓祭起,飞上半空与那火鸟激斗起来。
一时间殿堂内火焰气息席卷而来,众弟子忙退避下来,注视着二人的斗法。
原来虽说易阳真人的道行远胜于朱鸟,可五行之中有着“火克金”的规律,而且那火凤原是火妖的一门禁术,因此半空之中的金色宝镜与凤鸟斗得难分高下。人妖双方紧张地注目凝视,居然都没有插手的意思。
二宫主等不下去了,便踏出一步,取出自己的法宝“长虹索”来,喝道:
“我一爱徒死在你们手下,你们谁个先出来受死?两个三个都行!”
两名地阶男妖跳了出来,怒气冲冲地说:
“仙姑恁般托大,总也不能太小瞧了您!”
三人于是到另一边斗起法来……这二妖虽不如朱鸟厉害,但好歹也能勉强抵抗住长虹索的攻势。
剩下两地妖看向无咎散人,请求一战。
无咎散人起先正旁若无人地观看火凤与宝镜斗法。被他俩挑战后,鼻中冷哼一声,踏前一步,手中竟然空空如也。
此二妖轻了敌,欺负他没使法宝。一个施法放出一条跋扈的火蛇,另一个将手里的火种幻化成一大片火云,分两路径向无咎散人而去。
哪知无咎散人不避也不让。只见他的脚下陡然涌起了一团莹白的冰雾,祁子源远远地都能感觉到气温的骤降。那气焰嚣张的火蛇和火云被冰雾一裹,顷刻间化为一片蒸腾的水汽,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地妖瞠目结舌地互望一眼,失声道:
“这是衍水族的法术,你一个人类怎么会使用妖族的法术?”
无咎散人并不回答,更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双手飞快结印,数十道锐利的冰箭破空而去,将二妖扎得血肉模糊,连呻吟都没来得及就死透了。
众人看得心惊胆颤。妖人自然没想到玄清门下有一位精通水行法术的宫主,而水正好克火。众弟子从来只闻七宫主的威名,却没见过他出手。今日一见,不由得对他狠绝的手腕又敬又畏。
祁子源看得心惊肉跳,立马联想到昨天自己和陈矜月被水鬼围攻时,遭到了一种“冰针”的袭击,不过威力明显比这冰箭术差得远了。
另一边,朱鸟被易阳真人突然一记金光神咒击中,身受重伤。二宫主用长虹索将二妖人牢牢缚住。其余妖人见状,知道结局已定,也不反抗了,俱是一副慷慨赴死、凛然不惧的模样。
易阳真人一如往常般,脸带温和笑意,对众妖道:
“你们是自我了断呢,还是我们送你们上路?”
不料朱鸟这时候却古怪地笑了起来,回应道:
“真人何必客气,大家也不过彼此彼此!”
无咎散人听了这话,心下隐隐不安起来。可他早就观察过了,这殿厅修建得十分简陋,没条件装设复杂的陷阱机关……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又动起一个念头,于是立即返身试图从原路回去。糟糕的是,无论他如何尝试,竟然再也打不开那扇石门。
七宫主阴沉着脸,将这座大殿四周的八道石门逐个检查了一遍,果然不出他所料,八条通道统统都被门后的机关封死了。
他将情况一说,玄清门众人不禁哗然变色。易阳真人终于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众妖为何不逃走,却选择留下来白白送死呢?答案很明显,他们真的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得知这个变故后,祁子源又惊又怕,原来这是一个玉石俱焚的局!方才朱鸟说话时,藏在她话语中的,竟然是这样一种死亡的决绝。
易阳真人毕竟是大宫主,先让大伙儿镇定了下来。建此地宫所取用的岩石取自火山之下,经过岩浆淬炼后极其坚固。如今被困在这样一座牢笼中,他自然不愿拿自己和大家的命去换几个妖人的性命。于是便尝试着与朱鸟谈判,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怎样才能让她收手,彼此共弃前嫌……
朱鸟看着易阳真人心慌意乱的样子,不禁恶毒地笑了起来。
“看在大家将要共赴黄泉的份上,我可以发慈悲告诉你。”
“我要干什么?我会亲眼见证,圣火洗净这儿的一切污秽。”
“……想让我收手?如果在你们踏进这地宫之前,你就这样子向我求情,然后自刎谢罪,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哈哈哈、真好笑啊,老道士!我们之间的仇恨,什么时候到了可以妥协的地步了?”
“你们见过这世上最烈的火种吗?这间殿里布下了焚天玄火阵,火源正是我族的圣物、太阳火精。而火种又不在这里,猜猜你们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听到太阳火精,易阳真人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恐惧了。他开始用金光神咒四处攻击石门和墙壁,竟然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众人在一片惊慌之中,果然看见最外围的地面上缓缓燃起了一圈圈的火焰,并且正由外而内逐渐蔓延过来。无咎散人试图用水行法术扑灭,结果却是徒劳的。
这时焚天玄火火阵已经铺开了一小半,气温陡然间升高了许多。
易阳真人将在场的炽火妖逐一看了个遍,又盯了朱鸟许久,忽然平静地说:
“我记起来了。二十年前,是有一个和你很像的妖女——她是你的亲人,对吧?”
“不错,是我杀了她。当时掌门师兄心慈手软,留下你们这些年幼的小妖。他本以为你们会放下仇恨,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谁知他果然错了,妖族始终是异类。你们煞费苦心,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要我的命,值得吗?”
朱鸟双目中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神色却出奇地镇静,冷嘲道:
“哼,你这个假惺惺的老道,和你们掌门一样令人恶心。我们既然是异类,就不用浪费口舌了。我只管报我的仇,你就等着受死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等你的师兄来救你对吗?可惜他这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我们也要死了……”说话间,朱鸟被蔓延过来的火焰烧着了,可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苦,微笑着在众人面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