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啦？！”田诗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到。
“嘘！”齐越向着田诗比划了下，扭头看了看熟睡中的颜武，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没疯，如果不删掉，恐怕颜武才迟早会疯！”
“啊？”
看着田诗还不明白，齐越干脆停下来慢慢地解释道：“你想啊，现在的颜武在他发小这件事上抑郁啊、焦虑啊，不就是因为它发小沾染了那些势利的社会习气吗？可在世风日下的当今，即便是现在删除掉影响他的那些记忆，被老婆蛊惑的也罢、被银行污染的也罢，难道就能从此洁白无瑕、出淤泥而不染吗？”
“也是……”田诗似乎渐渐认同了。
“所以，颜武虽然毒舌、偏激，但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单纯的人，甚至，是一个单纯到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人。即便现在删了那个发小的记忆，相信用不了多久，该是什么样子仍然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办法是治标不治本。到时候，颜武依然会痛苦，所以要想帮颜武，就应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源头？”
“对呀，现在把他和发小的记忆全部删除掉，他就没有痛苦了。既然不曾相识，又何来相知？不知不就没痛苦了吗？”
“可他们好歹是发小，是知己呀！”
“他发小不配！”低下头继续开始翻找那些记忆。
田诗沉默不语了。
齐越忽然顿了一下，又挤出一句：“或者说，是颜武不配，像他这种人，如今怕已是濒临绝种了。适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田诗一边在默默整理着资料，一边目送着苏醒后的颜武和齐越寒暄，直至离开。
田诗脸上挂着凝重的微笑，她心里忽然觉得颜武虽然嘴上不讨喜，甚至还让人有些讨厌，但是他却又有些让人可怜又可爱。田诗下决心要把包括颜武在内的这些来访者的资料都认真记录保存下来，不仅是作为公司的存档记录，以防主人过问，田诗觉得这也是一种很有趣的事，甚至是一种责任，要把这大千世界里，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把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都记录下来。
这是她所生活的那个维度里所从来未曾有过的东西。
从此，田诗也不再过多干涉齐越的工作，只是默默地做着一名助手该做的工作。和齐越的距离，也总是在暧昧之间左右徘徊。他们之间，其实更像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牢不可摧，但这一层牢不可摧的关系，却将二人的情感牢牢禁锢于此，要想突破这层关系，却似乎难于登天。
田诗不止一次地想找师傅问问这以丑八怪的身份做卧底，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副面孔、身材绝对配不上齐越。但要不就是师傅“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好不容易见到了，师傅也满口的“之乎者也”，让田诗听得稀里糊涂，也耐不下心思细想。唯独记住的一句，好像是：“若问缘何生，镜花水月中，莫道情难灭，终究两世界。”田诗隐约知道，这诗不是啥好听的话，也不愿意再往深处想，便不再追问了。
闲时，田诗也会经常看到齐越面向窗户外面，望着远方发呆。她也曾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齐越他女儿的近况，但齐越并不多谈，只是说他女儿已经长得和她母亲一般高了，甚至都超出了她母亲的身高一点。这时候的齐越，嘴角是上扬的，眼神是发光的。但每每说到这里，紧接着齐越便会反复提到，距离十五岁生日的日子还剩多少。每当这时，田诗也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找个借口走开，默默回去整理档案资料。
一晃两三年很快就过去了，描述距离齐越女儿生日的日期，也终于变成了以月为单位了。
这天田诗又忙着将刚刚整理好的一厚摞资料，搬进房间。可不料刚走到门口，便和从门里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高过自己头顶的这堆资料，瞬间散落一地，对方水杯里的水也洒到了一本档案上。
田诗赶忙去拾捡档案资料，只听得头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对不起，小姑娘，你没事吧！”
田诗抬头一看，原来是他！田诗刚想回应一句“没关系”，突然她猛然发现地上散落的资料最上面的，也就是刚才被水打湿的档案封面，写着“徐可雯”字样。田诗不去答话，慌忙低头把这份档案往其他资料中间塞。此刻，这短短的几秒，田诗觉得特别漫长，她一边塞，一边希望这个站着的男人不要看到这份资料封面上的字。
“让她自己来吧，奥总，是她自己太不小心。”齐越就像救世主一般地出现了。
“没关系，是我走得太急，我来捡！”奥和伟说着话，便要弯下腰伸手去碰那一叠夹有“徐可雯”档案的资料。
田诗心中一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齐越见状赶忙将手往这男人的肩膀上一搭，男人瞬间便被齐越提了起来。“还是让她自己来吧，毕竟这些是客户的绝密资料，保护客户的隐私是我们的职责……”
田诗跪在地上，偷偷瞥了下缓缓离开的奥和伟，总算松了口气。刚才情急之下，她也没有细看这出轨的男人究竟是多有魅力，但她还是能隐约感觉到那个男人当时散发出来的一种东西，那就是这个男人看到自己模样时的一种“忍受”。对，就是“忍受”，其实这就是在绅士礼仪掩盖下的一种厌恶、嫌弃之情。
不就是嫌自己丑吗？男人果真都是以貌取人，没一个好东西！田诗将资料重新抱了起来，正要走，可忽然想到齐越毕竟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明显表现出厌恶之情，真的已经是很不错了。若是有一天，田诗能够以真面目示人，尤其是站在齐越的面前，真不知到时候齐越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田诗已经出神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浑然不觉手里抱得那沉甸甸的资料开始倾斜，然后“轰”地又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