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就删除掉孩子关于他爸爸的记忆吧!”
“可以,但是你也要提交一段自己的记忆被删掉哦,好的、坏的都可以……”
“这……”
“你可要想好,比如,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记忆吗?可以趁这次机会删除掉。”齐越对于这个女人的提示,显然已经超出他本职工作的范围了。
“我……”年思的眼神有些紧张和飘忽不定。
“你慢慢说,别紧张。”
“我想删掉关于我老公的一切记忆……”
“什么?你疯了吗?难道你们的这些记忆是痛苦的?”
“不,相反,十分美好。”年思笃定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删除掉,你不觉得可惜吗?你一定是疯了!”齐越十分激动。
“孩子都要忘了他爸爸的存在,我却要一生记得,那何尝不是痛苦呢?我痛苦就罢了,我怕会让孩子也受我的影响……如果一个孩子的母亲始终生活在痛苦的阴影中,我不相信这个孩子的成长会是健康的。”年思的眼神,不舍中蕴含着一份坚定。
“这……好吧,还要告诉你的是,除此之外我还得删掉你的一份记忆,不过相信我,不会对你影响很……”
“无所谓,我连这段记忆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割舍不下……”年思打断了齐越的话,冷冷地笑了笑。
齐越不知道该如何再说什么,头皮一直在发麻,他只好把头发丝的事以及其他注意事项向年思交代了一遍。他有些乱,自己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在耳畔不断回响着,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说到了哪里。
齐越总算是稀里糊涂地把事情交代完毕了,约好明天在那个学生之后过来就好。送走了客人,闭上了门,齐越还陷在刚才的痛苦纠葛之中,他既是为年思的经历和选择而痛苦惋惜,更是,他在幻想白菁是否也会是一样,想要忘掉曾经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也让他们的孩子永远不知道这世上曾经有个叫“齐越”的父亲存在过?
齐越自己也不清楚他纠结的到底是什么,脑子里乱极了。
“叮咚……”门铃又响了起来。
“烦死了!今天的事儿怎么这么多啊!”齐越头一次居然因为生意好而烦躁。他自言自语着,不情愿地走过去开了门,“谁啊?”
齐越不耐烦地喊道。
“怎么?你这公司不接待客户啊?”门外站的是一位漂亮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看得出有一副美人胚子,只是衣着略微朴素了些。不过声音格外的清脆悦耳,如同加德满都的风铃。
“呃……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心情不好……请进、请进!”齐越被这甜美清脆的声音醒了神,就像真被那加德满都的风铃,驱散了邪气、净化了心灵。
“心情不好?哈哈,公司老板也会心情不好?”女大学生边朝里四处张望着走了进去,边打趣着齐越。
“老板就不能心情不好吗?又不是圣贤!”
“难不成是公司生意不好,赔了钱?嘻嘻……”
看着这天真无邪的笑,齐越不仅生不起气,反倒刚才的难受感觉也都烟消云散了。
“那我给你讲讲我这公司的情况吧,我这叫……”
“免了吧,咱们直接进主题,我一会还要晚点名儿呢!”
“啊?”
“啊什么啊?你要说的,刚才在楼下碰到的那位小姐姐都告诉我了。”
“年思?”
“我不知道她叫啥,反正她说刚从你这里出来。”
“看来人长得美就是有优势。”
“何以见得?”
“谁都愿意和你多说几句话啊!”齐越笑着说道。
“长得好看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女孩突然低下了头,刚才并着说话时跳跃的眉毛也霎时垂了下了。
“怎么?”
“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我一直盼望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十年了……”
“我这样的人?我是怎样的人?”
“能删除我记忆的人啊!我刚读大学那年,过年回家,那天是大年初二,我和爸爸妈妈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亲戚家串门儿,就离我家不远。刚到亲戚家,我就想起手机没带,就拿了钥匙回家去取。结果刚回家拿上了手机要走,就被来我家的一个人堵在了门口。”
“然后呢?”
“然后?”女孩眼中的泪水打着转,冷笑了一声,“然后就要侮辱我呗!”
“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就是我爸的好朋友,后来我才知道,那人还是个包工头,我爸就是给他这个‘好朋友’打工搬砖!”
“真不是人!兔子都不吃窝边草!”齐越攥紧了拳头,“那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你爸妈?”
“没有!不是我不敢说,我知道这种事说了也没用,他们回来后,看到我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不整,又是打我又是骂我。”
“那没问你怎么回事?”
“呵呵,他们明知道,可他们就是不问我,就是不问我!只会怨我,说我整天穿的太少勾搭男人,是活该……”女孩似乎在追忆当时的场景,麻木地笑着,眼神黯然。
“没问你?”
“对,不问我。晚上我难受得睡不着觉,清楚地听到他们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但之后便静悄悄的了。”
“唉,之后你也再没有提过?那个人还有没有再……”
“没有,从那次以后,我就再没回过那个家,我不再需要家了,那里只是个会让我想起伤痛的地方,更是个让我心寒的地方!”
“唉,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穷?”
“穷?”
“不是穷是什么?穷,让人丢了骨气,让人受欺负时也不敢吱一声!撕破了脸,不但斗不过人家,还要丢饭碗……”
“无法理解……”
“你也许穷过,但你没穷到我们家那样,所以你不会懂。”
“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经济条件很差的样子。”
“对,要不是有个好心的老板资助我,我连大学都毕业不了。后来在大学我勤工俭学,从大二起就在好几个公司里做起了兼职。”
“现在大几了?”
“大四,马上就毕业了。我基本确定要进入一家前景不错的企业工作了,已经面试通过了。”
“为什么没去资助你的那个老板那里工作?”
“我连资助我的这位老板姓啥都不知道……其实,我面试的这个公司就是那个老板帮我联系的,可能他觉得自己资助的大学生,到自己的企业工作不方便吧……便给我介绍了这家公司,也很不错,老板也算是年轻有为。”
“哦,哎,说了这么多,你不是说要直接进入主题吗?你好像跑题了,半天还没说你来这的目的是要……”
“看把你急的,哈哈,我是要……删除我那年被……”
“哦,把自己那段不好的记忆删掉?”
“没错,你一定可以帮我的吧!”女孩刚才转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没散去,此刻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期待地望着齐越。
“当然……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要说你的规则吗?要删除别人的记忆是吗?”
“对啊,要删除别人的一部分记忆,用自己指定的记忆交换,同时还要我再提取你的美好一段记忆删除掉。”
“那就是说,我自己指定的记忆已经选好了,还差指定别人的一段记忆删除?”
“可以这么说?”
“不指定不行吗?我没有要删除的呀!”
“不行,这是规则!没有吗?你就不考虑删除你父母的关于那段的记忆?”
“他们在老家,头发丝的事我听说了,我才不会为了他们的记忆跑那么远呢?再说,我也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他们除了生我和没让我饿死,几乎就再没管过我什么!”
“可你总得有一个人要……”
“哎!对了,老板,你的头发还不错,看起来又黑又硬,来我拔一根吧!”
“你干什么?住手!你揪我头发干什么!”齐越一边捂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往后退,可头发还是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拽下了几根。
“当然是指定删除你的记忆呗!”
“什么?我的?”齐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呀,你不是说非要指定一个人吗?那就我现在指定,删除你关于我来过的记忆,这样,你做完这件事后就不记得我咯!嘻嘻……”
又是银铃般的一阵笑声,齐越不知所措,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删除他自己的记忆,这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就这么定了!至于你自行删除我的一份记忆嘛,你随意就好了,只要你别删除我对自己成长时穷的记忆就好!”
“穷的记忆?为什么?这些记忆删了岂不是更好?”齐越明知自己不会选取这些记忆进行删除,因为这些本就不是美好的记忆,提取了也对主人没有多大作用,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这女孩。
“因为只有记住自己穷过,我才能记住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以后要做什么?”
“得到钱呀!不择手段的得到很多很多钱!”
“是吗?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总之,只有有了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否则,就只能像过去一样,什么都不能说,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哦,明白了。那你明天下午过来,今天太晚了,明天上午还有几个客户在你之前要进行记忆删除的手术。明天下午你过来就好,记得带好你手里这撮头发,我可不想明天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齐越捂着头发说道。
“哈哈,记住了,放心吧!老板!”
“别老板、老板的,我有名字,年思没告诉你吧,叫我齐越!对了,敢问小姑娘芳名?”
“嘻嘻,我叫张蕾,花蕾的蕾!你也可以叫我小张,实习的公司里,老板都这么叫我。”女孩将头发一甩,留下这句话便走了。齐越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闪现出棕栗色,确实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