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情怀总是诗。印象中的少女总是阳光灿烂、青春盎然的。古诗中把少女比作豆蔻,比作春花,总之是无比美好的事物,情怀如诗也是情理之中。无论是怀春,还是蕴梦,都如一首闪亮的诗,一阕清新的词,羞涩点点,缠绵淡淡……
此时的小青,必定也曾写下许多轻快俏丽的诗词吧!可惜都未曾留世。那么,不妨去朱淑真和李清照的诗词中,寻找少女春心的美丽吧!料想,明媚如春的少女时光,于小青,于朱淑真,于李清照,皆无太大差异。
想象一下,在江南的明媚春天中,草长莺飞,百花齐放。一位眼神清澈、腰肢纤细的江南女子,脚踏春意,款款走进古朴的江南民居。
斑驳的城墙、镂空的雕花、铜绿色的门环,以及庭院中静止的秋千、苍老的藤蔓、淡雅的屏风。这些散发千百年古朴幽情的景物,与女子浑然一体,通通化为一片令人无限惆怅的迷蒙烟雨,一个遥远的清梦。这是一幅多么动人的江南水墨画!
风光紧急,三月俄三十。拟欲留连计无及,绿野烟愁露泣。倩谁寄语春宵?城头画鼓轻敲。缱绻临歧嘱咐,来年早到梅梢。
——朱淑真《清平乐》
此时的朱淑真,与小青一样,是位天真烂漫的少女。眼中所见一切,诸如花开花谢、冬去春来,都独有一份浪漫情致。这份情致,既有美丽,也有哀愁,这首《清平乐》写的即是少女春愁。
词的起句便很奇突——“风光紧急”,在三月三十日这个临界的日子,春天就要离去了。想到这些,女词人顿时仓皇失措、六神无主。在这里,朱淑真巧妙借鉴了贾岛的古诗《三月晦日赠刘评事》:“三月正当三十日,风光别我苦吟身。共君今夜不须睡,未到晓钟犹是春。”词人用一“俄”字,来渲染春光即将逝去的紧急气氛,命意新奇,独树一帜。读来,真有“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之感,比贾岛“三月正当三十日”中的“正当”二字更富于生气。
女词人多想将这即将远行的春天留住,可又无计可施。绿肥红瘦,树木含烟,花草凝露,似乎都在为无计留春而伤感不已呢!
春宵渐行渐远,女词人需要一个称职的使者来为她传达送别之语。那么,就请“咚咚鼓”来传递吧!应时而击的鼓声,正是时间的友伴,请它传语最合适不过。女词人想给春天传达什么呢?“来年早到梅梢”,她希望明年春天更早地来到梅梢,不要让她等太久。少女心思的细腻与多情,一览无遗。
朱淑真在这首词中创造了一幅神话般的送别场面:时间正值三月三十日,远行者是“春天”,催发者为“时光”,泪如雨下者是“绿野”,传递情语者是“画鼓”。这些生动意象组合在一起,仿佛大自然导演的一出戏剧。女词人的惜春之情,亦满满洋溢在字里行间了。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李清照《如梦令》
时常记起少时外出游玩,一玩便到日落天暮。深深沉醉在美景之中,一时忘了归路。玩到尽兴才回舟返途,没想误入莲花深处。大家争着划呀,划呀,惊起一滩鸥鹭。
李清照以其特有的方式,寥寥数语,便将少女生活的情趣与心境描绘出来,读来生气盎然,妙趣横生。整首小令,用词简洁,看似随意而出,实则惜墨如金,每一句都给读者呈现出一处移动的风景。你我仿佛能看到,盛放的荷花丛中,正有几叶扁舟,载着游兴未尽的少女们。大家争相划船,阵阵欢声笑语,把停栖在洲渚上的水鸟都给吓飞了。
青春年少的美好心情,怎能不让人羡慕不已呢?让人真想与她一起,去荷丛荡舟,误入藕花深处,正是“少年情怀自是得”啊!少年不管,流光似箭。
彼时,心如一张素纸,画山便是山,画水便是水。烟雨红尘中,步步莲花,只为等待与你相逢时的喜悦。不必担心曾经信口许下的诺言能否实现,不必计较过往岁月的冷暖与悲欢。她们且自愉悦欢喜,唯有光阴能与这等情怀交相映衬。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李清照《怨王孙》
自古文人写秋,总流露一种悲伤情调。屈原在《九歌·湘夫人》中云:“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宋玉在《九辩》中曰:“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荡而变衰。”二人的写作,可谓开悲秋写作之先河。
此后各朝各代的诗人,或以秋色寄托怨情,或借秋风以兴别恨,或凭秋雨隐喻荒凉,极少有不着一“悲”字的。
比如写秋雨:“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写秋夜:“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日明中。”写秋叶:“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写秋怀:“出门未免流年叹,又见湖边木叶飞。”写秋思:“故人万里无消息,便拟江头问断鸿。”写秋愁:“莫道身闲总是,孤灯夜夜写清愁。”写秋梦:“清梦初回秋夜阑,床前耿耿一灯残。”写秋味:“蟋蟀独知秋令早,芭蕉下得雨声多。”
唯独李清照这首《怨王孙》,一扫悲凉萧瑟之气,呈现出一种少见的欣悦之情。十六岁时的初春,李清照离开明水镇,来到汴京与父亲生活。这首《怨王孙》大致就是李清照初到汴京时所作。
正值青春年华的李清照,尚不知“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悲凉蚀骨之痛。因而,她的词呈现出一种青春特有的朝气蓬勃、洒脱清爽,即便是写萧瑟之秋。
词一开端,女词人便道出自己正泛舟湖上。时值深秋,天空明朗。高远秋空下,湖水倒映远山;秋风徐来,湖面烟波浩渺,泛起层层涟漪;湖面上尚残存有点点荷花,不时散发出袅袅清香。这暮秋的水光山色,清丽空灵,使人不自觉想要去亲近。你看,秋水多么清澈,秋山多么深邃。水光山色交相辉映,怎能不叫人陶醉呢?
“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这一句真是饶有趣味。词人不说自己面对水光山色时感到如何亲切,反说水光山色与人亲近。这种移情于物的表现手法,美妙含蓄,绝妙至极!
李白诗作《独坐敬亭山》曰:“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辛弃疾词《贺新郎》也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皆与这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李清照写得更为直率浅近罢了。
词的下片,词人继续描绘湖面景致。莲子已成,荷叶已老,湖面上早已没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然而,词人目睹此景,却没有丝毫惆怅。
看!岸边的花汀草,仿佛被清露清洗过,清爽宜人,不也给人无限欢愉?
“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分明是词人自己留恋湖光山色,沉醉其中,不忍离去,却偏偏说是眠沙鸥鹭不舍游人离去,以至不肯理睬归去的游人。
李清照这首喜秋之作,于众多悲秋词中脱颖而出,仿佛一朵沾染了天地灵气又一尘不染的莲花,并给读者描绘出一幅清新广阔、恬然淡雅的秋之图画,美不胜收。我们从中亦可瞥见李清照不同凡俗的情趣与襟怀。
不管是小青、朱淑真,还是李清照,她们的少女时光,都恰似一条欢快小溪,汩汩向前流着;她们姿态优雅,立于这条小溪中,顾盼生辉,满脸愉悦,看着两岸风景。这时候的她们,真是干净透明啊!有一种未经世事的纯洁、清透和鲜艳。
写这段文字时所处的状态是我最满意的。应该怎么形容这种状态呢?就像几叶君山银针浸泡在茶杯中,慢慢的,枝、叶舒展开来,放松而自如。最后,慢慢沉入杯底,焕发出一种朗润、明亮的光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