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轮骄阳早早的爬上枝头，慵懒的看着这片土地，随性撒下一抹光辉，照在那张黑白照片上，那枚白色胸花上
一行人安静站在公墓旁，当孙梅把那张黑白照片放在墓碑前时。夏梦闭上眼睛，她知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就像十年前一样。
孙梅没有哭，安安静静杵在哪里，神情淡然的看着墓碑、相片以及白色的花
“姐姐，那是爸爸的照片吗？”
“是的”
小家伙闻言便要伸手去抓，被夏梦一把抱住，“腊月别闹”
“姐姐，我不要爸爸的照片是这个颜色的，这个颜色不好看，我不要～”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拼命的想挣开夏梦的怀抱，想抓住相片。孩子的哭声是最纯粹的，夏梦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死死抱住腊月，喃喃自语，“你好像也是五岁”
不远处一行人拿着花圈前来凭吊。这次失火是高中宿舍不正当使用电器造成的，杨承德第一个冲进火场，他扑灭了火，救了人，不过没有出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他们，出不来的也是他们
这一行人便是学校代表，他们送了花圈深深的鞠躬，拉着孙梅的手，“他是英雄，是烈士，我们会一辈子记着他”。孙梅礼貌的笑着，点点头
听到这话的夏梦眼里含着泪水，却是笑了起来，慢慢的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吸引了所有人，大家诧异的望着她
“小梦，你干嘛？”赵洁邹着眉头，看着有些癫狂的夏梦
夏梦没有理，恶狠狠的望着那一行人，“一句英雄，一句烈士，就能抵一条人命嘛？”
“不如我说你是英雄，你把我叔叔还给我”
“住口～”赵洁对着夏梦咆哮到，“你也已经不小了，说什么孩子话”
“呵呵！孩子话～”夏梦像是疯了一样在哪里自言自语，“是啊！我不是孩子，从来就不是，所以我知道”
她指着那一行人，“他们学校是不正当使用电器造成的失火，学校保卫部是干什么的，那群学生自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凭什么～”
夏梦越说越激动，“凭什么要用我叔叔命来填，十年前的华东小区，前天才......”
“够了～”赵洁打断她，而她不以为然只不过没在笑了，眼里泛着凶狠的目光，“他们凭什么就不能死？”
“混账，住口”赵洁说着欲要动手，被那一行人代表拉住
“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很悲痛，他是英雄，他一个人挽救了许多家庭，在我们心里～”
“家庭”还没等他说完，夏梦大笑着打断，“我没家庭嘛！”夏梦指着自己，神情更加激动，“我没亲人吗？我～我是不配拥有爸爸嘛？她～”
夏梦指着腊月，“她也不配拥有爸爸嘛？”，夏梦眼神嘲讽略带不屑，“你不理解，你没有失去”
“呵呵～现在好了，他们有爸爸，他们死里逃生，他们围在一起庆祝活了下来”
她说着望着这片死气沉沉的墓地，“我们～”
“姐姐，我有爸爸啊～”腊月抽噎着，疑惑的望着越渐发疯的夏梦
夏梦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发，“你没爸爸了，你爸爸死了，死了，你知道嘛？”
啪的一声赵洁一个耳光打在夏梦脸上，“你疯了，她还这么小”
夏梦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抬头笑着，“是啊～和我当初一样大”
赵洁呆滞的望着她，“妈，我知道慢慢懂有多痛苦，一天一天长大酒一刀一刀割在心里，不如来的痛快”
说着便望向腊月，“我不知道我怎么活着的，可能脸皮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说完在众人的注视下，跑回家了，孙梅走过来抱着赵洁
夏梦并没有乱说，那所中学烧焦的大楼底下，禁止使用大功率电器的标语还完好无损
流着泪跑回家的夏梦，望着门口墙上，“烈士家属”的牌子，冷呵一声回到家里搬来凳子，踩在凳子上用刀将它取了下来，随手扔在垃圾桶里，“去你妈的英雄”
回到卧室，看着满屋的毛绒玩具，眼泪却又掉了下来，“以前没注意，承德叔叔只会送毛绒玩具”
是的，她每一次过生日杨承德都会送她一个毛绒玩具，每一个生日杨承德都会在身边，在她失去父亲的日子里，杨承德努力扮演着一个父亲的角色。她没有在哪里感受到亲情，却也感受不到孤独。
夏梦把这些玩具收拾好，以前的种种皆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她生病，她过生，她开家长会，手脚越来越慢了，眼泪止不住，“混蛋，跟我爸一样”
说着号啕大哭起来，在这个空荡的房间，她一个人再也不用压制自己的情绪，哭的放肆，哭的无所顾忌，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肆无忌惮的发泄着
夏梦自懂事以来，不信耶稣不信天，不拜鬼神不拜佛，她只信自己，那些与她而言尽是空中楼阁，什么也没用，他们永远也不会怜悯她。
“为什么呐？”小女孩疑惑的望着夏梦，夏梦回过神来，浅浅一笑，“他是烈士”
“烈士是什么？有钢铁侠厉害吗？”
她妈妈听了立刻指着她神情严肃，“烈士是不能拿来比较的，他是受我们一辈子尊重的，快向姐姐道歉”
小女孩看着妈妈的神态有些害怕了，求助的看着哥哥，可是哥哥也一脸严肃，“长大了你会明白，但是不代表你现在小就可以乱说”
小女孩有些委屈了，看母亲的怒目下规规矩矩的到了歉，“对不起～”
夏梦却是不以为然，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这倒不是她客气，这样的话她听了不下百回了，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长大的她知道，嘴里说的轻松，可是当真正触碰到自己利益之后就又是一副嘴脸了
“诶～停车了，应该是到了站口了”女孩的母亲显然不想再多说，叉开了话题
夏梦定眼望去，车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插肩而过再无交集，她忽然想起来男孩说到的郑愁予的《过客》，笑了笑《生命》与《过客》，真是绝配。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夏梦轻轻低吟，男孩听了若有所思，似乎是受夏梦影响，望着窗外的人群，眉宇间也有一丝哀愁，“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夏梦闻声微微皱眉，打趣到，“打篮球的男孩不都是很阳光嘛？你有什么可愁的”
男孩没有看向她，依旧望着窗外，“这短短的一生，我们终将会失去，可笑的是在这一生中我们尽是羁旅之客”
夏梦望着这个男孩，他似乎很矛盾，阳光又忧愁，开朗又哀郁，“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梦呐！只不过是有些人醒早了”
“我希望不是”男孩直勾勾的看着她，夏梦回避他的眼神，“诶～开车了”
男孩低下头，喃喃自语，“是啊，开车了，终究还是要向前走的”
窗外骄阳大作，万里晴空，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男孩眉头舒展，“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夏梦听着，她自是知道这是出自《世说新语.言语》。说得是，刘真长与许玄度的故事，刘真长说：“在清风朗月的日子里，我会思念我的朋友许玄度”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夏梦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忽然讲起这个典故？是在叹息命运无常、繁华易逝么？还是在忧伤聚少离多、不能长相厮守么？
男孩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觉得确实不合时宜，虽然他是那样想的，连忙解释，“我是想问，在最好的天气里，你都会做什么？”
“扫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