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装潢考究，具有巴洛克风格的复古房间，深褐色的护墙板上装裱着植物与动物的油墨画卷，窗户被厚实的幕布遮掩，只余些许光亮透过合帘中的缝隙照入，许天有些不适应这亮光，他向前看去，阳光止步于马蹄腿造型的实木圆桌。
‘叮叮’数声轻响，怀旧的雕纹红木挂钟秒针每前进一步都极其清脆。
清风卷起窗帘，一束阳光彻底打破房中的昏暗，许天被这强光晃得绷紧了神经。
桌后的人问道，“失眠症状好些了吗，还是和以往一样焦虑？”
许天错愕了数秒，犹豫着颓然坐在了椅子上自顾自低头揉着眉心，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来到这里的，之前的记忆全变成了不真切的感受。
毕业后，患上了焦虑症并伴着失眠，仿佛只有在游戏中才有清醒的时刻，其他时间，周围的人或物总不断变换，他也在不停变换着路人的脸谱。
嗒嗒……
秒针进准的前行，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许天想要去看挂钟上的时间，指针指向九点一刻，周末。
这是他每次预约的时间。
“我来这里多久了。”
许天扶着额头，盯着对面的男人，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红色领带上是条形文理，短发似有用发胶固形，双手托着下巴，神情肃穆。
印象里，面前的心理咨询师从未有过这样郑重的表情，以往许天每次来都不会吸引太多的关注。
“连发生了什么都忘了么。”男人审讯般的盯着许天，补充道，“你已经来我这三个小时，老实说我没有想过你的情况会发展的这么严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认为你患上了急性妄想症，急性失忆，自我封闭形精神障碍，你这种情况不是我给你开的安眠药可以解决得了的。”
许天眉头完全皱了起来，他不信。
“我没有精神病，我只是来找你开药的，帮助睡眠而已，我不认为自己要去看医生。”
尽管许天也意识到了异常，可他现在甚至不想去问这三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也许自己确实该去看下医生，那在英雄coles游戏里身临其境的感受可不是做梦能够解释的通的，不过，眼下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疯子。
一旦承认，将命运交予他人之手，现实便会展现它残酷的一面，就算面前的男人出于职业道德会替自己保密，可自己也会从心里认同这个关点，牢笼便会产生。
“我是在帮你。”男人坐在阳光与阴影的交接，仍旧保持着双手托着下巴的姿势，“像你这样的病人我见识过很多，你们明明享受着现代生活的便利，个人是社会的整体，可你却逃避生活，精神的空虚让你对游戏兴起偏执的精力投入。”
“想听听你之前对我说的什么吗？你虚构了一个宏大的游戏世界，你绘声绘色的演讲这才引起了我的重视，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有个朋友是市医院精神科的医师，填完这张表格并签字，里面有我的推荐信，你会得到最完善的治疗。”
与此同时，一张标明市医院的表格合约放在了许天面前，内容是自己已经被初步断定为完全丧失对现实与虚幻的认知以及失忆症状。
“我……我没有失忆。”
许天承认自己玩游戏是有些上头，可也是为了缓解失眠的焦躁，而且现代的年轻人睡眠四、五个小时的大有人在，他只不过更少一些。
“那你现在还能记得关于你反复告诉我的关于英雄coles这款游戏里的细节吗，比如里面你记得的人物。”
男人也不催促，任由许天努力回想，可许天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只好说道，“这游戏我记得是很多年前玩的，现在让我一下子去想很难想起来，不过我还记得十一个人。”
“哦？说说看，哪11个人。”男人来了兴趣，鼓励的说道。
“就是会长他们，我们一起创立的公会，一起打下了古遗迹，这才建立了光绝古城，他们的名字是……”
男人做着记录，等许天说完，道，“看来你还没有完全忘记，你之前对我说的可比现在要详细的多。”
许天有些茫然，因为对方拿出了一页页的文件，有一指多厚，男人从中间抽了一页放在最上面给许天看，里面记录着十二个人的名字，包括许天自己。
趁着许天慌张的从头扫视记录的功夫，男人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弯腰道，“似乎在你的潜意识里对英雄coles这款游戏情有独钟，你把自我的情感倾注在一个数据的世界，所以即使过了很长的时间，你在发病后都可以将以前游戏的过程清楚的复述，比较有趣的是，你还对记忆进行加工，如今的科技4d眼镜技术尚不完善，你口中的全息投影、三维立体所谓真实又从何谈起。”
许天手脚轻微的抽搐着，向后瘫坐到椅背，木头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咯吱声，额头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密的汗水。
“你真的是我的心理咨询师吗？”
所有记忆都涌了上来，虽然还是隔着层薄纱，可他记得自己是在一辆车上睡着了，反而对于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仍旧没有印象，是步行还是乘车？
当然，不排除面前的男人说的是对的，他有病、且不轻，这也是他额头冒汗的原因。
男人不虞许天会有此问，静了数秒，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怀疑眼下的自己是虚假的吗？如果你错把虚假当作真实，那么就像将错误的代码当作原有的程序一样运行的系统同等可笑。”
许天用力的捏住眉头，似乎是刚刚的抽搐使他现在的情绪很是焦躁，迷茫道，“问题是，如果我真的是精神病……”
男人神情严峻，直截了当的打断，“没有如果，你被确诊了。”
万米高空，飞机发生故障，即将坠毁，此时氧气罩弹了出来。
只有吸入氧气才能生出勇气接受死亡的事实。
可如果死亡已经注定，吸氧气与不吸又有什么区别，只需闭眼等待。
许天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是精神病，你又怎么证明现在的我是真实存在的，治疗是将我从虚妄拉向真理，还是彻底推向深渊。”
良久的沉默。
男人张嘴还是想要说着什么，许天这时起声道了声‘谢谢’，并道，“我的内心作出了选择，真或假还有那么重要么。”
那张市医院的表格在许天手中被撕成两半，揉作一团。
男人并未阻止，说道，“你合格了。”
“什么？”
许天不解。
“接受你的内心。”
“学会成为强者。”
男人说罢，走出了阴影，近距离的来到了许天的面前，许天看到他此时的面貌后吃了一惊，只觉得喉咙有不安的异样。
另一个许天，也就是那个男人，微笑着说道，“我叫六眼飞鱼，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