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纸钱飞舞,落叶满天,林前一座新坟,坟前一块新碑,一个白衣男子已经在碑前肃立许久了,他腰中带剑,怀里却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也许是饿了,也许是被抱累了,正在大声啼哭。男子一边轻摇着女孩,一边对着新坟道:“玉茹,我们要走了,过两天还来看你,我和孩子一切都好,你在那边尽管放心好了。”说罢,不由得流下一行清泪。
这时,一个黑衣人静悄悄的出现在白衣男子的身后,虽然穿着过膝的黑袍,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女人,年青的女人,谁也不知她从哪里来,谁也不知她站了有多久。
白衣男子叹道:“你终于来了。”
黑衣女子答道:“我早就该来。”
白衣男子小心的将小女孩放在地上的兜囊里,喂了她一些糖水,小女孩不哭了。
白衣男子道:“你是来杀我的?“
黑衣女子狠狠道:”我恨不得你马上就死。“
白衣男子道:“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
黑衣女子冷笑:“哪怕你的武功真的已经是天下第一,我也照样杀得了你。”
白衣男子道:“我哪里是天下第一。天下武功比我好的大有人在,你师父的武功就远在我之上。”
黑衣女子道:“说那么多干嘛,拔剑吧。”
白衣男子并没动:“可是,你不该来。”
黑衣女子一扬眉:“你害怕了吧?”
白衣男子苦笑道:“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早就和玉茹一起走了,可是现在,孩子还小,如果你能多等十八年,等我女儿长大成人,我会自己来到这里,自己了断一切,那时我就可以永远和玉茹在一起了,你现在又何必性急。”
黑衣女子突然尖声吼道:“住口,你将我姐姐害死,怎么还有脸再去见她!不必等到十八年后了,现在你就要偿还欠血债,孩子我会抚养她长大的,不用你操心,拔剑吧。”
白衣男子没有拔剑,甚至没有回头。
黑衣女子长剑呛然出鞘,一道寒光直刺身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长叹一声,终于拔剑,但剑一出手,漫天尽是飞舞的剑影,周围飘落的树叶立刻被剑气撕成碎片。
二人转眼间拆了数十招,白衣男子拔身而起,落到树梢之上,黑衣女子如影随形般跟上,黑色的身影与剑光融为一体,竟然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二人再次交手,只见一片白影与一片黑影交织穿梭,时而飞到半空,时而落到地面,时而踩着树梢跳跃搏击,剑光纵横交错,人影忽分忽合,突然,白衣男子剑光一收,人也轻飘飘落到了地上,黑衣女子也跟着落了下来,但着地时,却踉跄了一下。
白衣男子双手负在背后,沉声道:“你可以走了。”
黑衣女子狠狠道:“你为什么不杀我,你不用对我手下留情,只要我活着,我决不会放过你,十八年后,我会在这里等你,你以为自尽就可以了吗?太便宜你了,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说完,嗖的一声,无影无踪了。
十八年后
夏夜,一轮明月升上半空,为这多彩的季节又增添了一抹旖旎的颜色,山西河中府城外五十里的普救寺内,一座座森然的佛殿都熄灭了灯光,只是在月色下,显现出飞檐斗拱的模糊轮廓,这些大殿后面,又排列着青砖灰瓦的僧房,那是和尚们起居的地方,白天,这里人来人往,是最繁忙热闹的所在,此时,也已经沉浸在安静的夜色中,只有个别房间还闪烁着一两点昏暗的灯光,过了僧房,非常意外的,出现了一处面积可观的花园,小径通幽,花木深深,池塘假山,小楼雕窗,一个花园该有的景致,这里都有。谁能想到这世俗气息浓厚的花园竟然是普救寺的一部分,佛与俗本就相辅相成,缺了谁都不圆满,只有得道的高僧才能悟透这样的道理,才有勇气将一个美丽的花园建在佛境之旁。
此时一个年青的书生走出僧房,兴致盎然的拐进了后花园,他一袭白衣,脚步轻盈,边走边观赏着花园的夜景,月光虽暗,但朦胧的夜色使花园的一切都别有一番景象。空气中荡漾着各种花草散发出的浓郁的香气,这书生信步而来,前面却有一堵白漆的围墙拦住去路,那书生错愕片刻,转身就要离去,忽听墙那边有女子的说话声。
“小姐,咱们回去吧,蚊子越来越多,可别把脸叮了,明天没法见人,就不能出门上香了。”声音婉转清脆,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红娘姐,别忙回去,你看这月亮多美,一个月才圆一回,再看看吧,明天就没这么圆了。”那个小姐回答,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
那个叫红娘的女孩笑道:“明天不圆,下个月总会圆,每个月不都有十五吗?今天看得够多了,以后再看吧。”
小姐道:“一个月只圆一回,多难得,再看看吧,人生若如月,可人的一生却只能圆一回!”
红娘叹道:“我在你们家一年多了,总见你恨花愁月的,都是那些书读多了,不如趁现在没人,我们练练剑,忘了书上的昏话就好了。”
墙外的书生听到两个女孩的对话,不觉停下了脚步,又听说她们要练剑,不禁暗笑,闺中女儿也会练剑,真是新鲜事,脚下微动,似乎踩到了地上的花枝,发出轻微的声响。
墙那边的红娘一声大喝,“何人在外面。”
书生一惊,心想这红娘好灵的耳音,若没有绝好的内功,哪能听清这细小的声音,原以为她们说练剑是瞎闹着玩,看来小瞧她们了,至少这红娘不是一般人物,便高声答道:“小生乃是读书人,姓张名珙,字君瑞,至今尚未婚配,只因借宿在寺内,夜里游园,惊动二位姑娘,千万不要见怪。”
那红娘道:“呸,谁管你婚未婚配,我问你,你说是借宿的书生,半夜不好好读书,学古人头悬梁锥刺骨,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分明是冒充宿客的歹人。”
张生忙道:“姑娘不要误会,我本天天都头悬梁锥刺骨的,只是看今夜月色很好,所以才出来游园,不经意走到这里,谁知唐突佳人,罪过罪过。”
红娘冷笑:“你说你是书生,在庙里借宿,我问你,这寺里的方丈怎么称呼?”
“方丈是明远大师,我说的对不对。”
红娘刚要点头,忽然想到这附近的百姓谁不知道方丈的法号,说对了也不能证明什么,又问
“大师多大年纪?”
“大师今年四十七岁”
红娘听他说得仔细,点点头,又问:“方丈脸上有颗黑痣,是在左边还是右边?”张生忙道:“方丈脸上并没有黑痣。”
红娘点点头,偷偷一笑,说道:“虽然说的都对,还很不够,我再问你,大师有几根胡子,多少眉毛,你细细说来。”
张生惶然无语。
忽听那小姐道:“红娘,不要取笑他了,墙外的公子,你说你是读书人,我们也不知真假,我出两句诗,你对得上来,便是真的,对不上来,对不起,我们就喊巡夜的僧人捉拿你。”
张生笑道:“小姐但说来听听。”
只听小姐略一沉吟,诵出两句诗来:“寂寞春闺冷,更深玉殿凉。”
张生一听,知是口占的应景诗,心中佩服,一时好胜心起,对道:“月移竹疏影,花分一脉香”
那小姐轻声一笑,“果是书生,好文采,公子去罢,只是拜托今夜的事不要对别人提起。”
张生连连答应,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将周围的景物记牢,这才顺路回去了。
张生这一夜竟辗转无眠,耳边似乎总响着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这两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似乎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丫环,那小姐的声音温婉动人,丫环叫红娘吧,说起话来清脆悦耳,她们为什么住在寺中,唉,光听声音就知道二人都是国色天香,如何才能一见呢?想来想去,也只能守株待兔了。
第二天一早,张生梳洗已毕,又来到昨晚的矮墙前,拨开挡在墙头的玫瑰枝,却见墙那边一样的花团锦蔟,只是多了一座小巧的绣楼,昨晚的两个女子一定住在这间绣楼里,想到这儿,张生呆呆的望着楼上的小窗,只盼着能见到令他心动的佳人。
这时,有人在他肩头重重一拍,喊道:“小子,在这里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