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ry,来晚啦!”Maggie在周月对面重重坐下,抓起面前的水杯咕咚咕咚几口饮尽,从胸腔中深呼出一口气,这才瘫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什么会开这么久?”周月给Maggie水杯添满,递上菜单。她今天无事下班早,想着好久未见Maggie,发信息约她和钱菁菁一起吃晚饭。结果刚下班钱菁菁就说另有约,一溜烟没了人影。Maggie回复不在公司,两人就约在双井的一个家常菜馆碰面。
“不是一般的会,是欢迎酒会。美国那边调来了一个合伙人,Raymond召集全体合伙人在北京国贸大饭店给他接风洗尘。”Maggie解开大衣排扣,清凉的黑色礼服露出。还好这家店热气足。
“美国人?咱们firm不是在推行本土化么?为什么还从美国调人?”周月记得普瑞做校园宣讲时提起过,以后各地分所都直接从当地培养和晋升合伙人。
“没错,是推行合伙人本土化。不过Robert这次调到北京是带着任务的,搞不好会长期待在这儿。”Maggie翻开菜单点了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西湖牛肉羹,把菜单还给周月,接着道。
“普瑞近期要推行一个Staff Transfer的培养计划。公司的优秀员工可以提出申请交换到普瑞美国分所工作两年。Robert就是带着十个名额来的。这次在北京试行如果效果好,就会在各地长期推行。”
“十个名额不多啊,什么级别可以申请?”
“任何级别都可以,你如果感兴趣也可以申请。不过嘛,能不能通过就要看有没有人挺你了!”Maggie挤挤眼睛,意思是你懂的。
听了这话,周月觉得这事已经跟自己关系不大了。
“我刚入职,项目都没正经做完一个。更不指望项目经理会挺我。”
“听Lynn说了你们项目暂停了。很正常,做这行久了,什么奇葩客户你都会遇上,这才哪到哪。Raymond以前接过一个项目,下现场也是发现一堆问题,后来才知道大股东和管理层有矛盾,请事务所审计就是为了把管理层清理了重新任命。”
Maggie一连列举了几个中途夭折的审计项目,客户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还有些客户审计报告出了,项目也完成了,但就是一直拖着不肯付费,找各种理由要求费用打折。没办法,作为乙方,话语权不多。
“没什么,这个项目要是黄了,Robin那边会接收我。”周月不担心没项目做,只是遗憾人生第一个项目以这种方式草草收场。
“Robin做过不少Raymond谈下来的项目,颇受器重。公司上下都在传北京分所下一个合伙人就在他和方特中诞生。”
周月一愣,两个培训老师竟成了竞争对手?!
“他们两个风格完全不同,不好比较吧。”
“Robin是Raymond力挺的人,而方特是新晋合伙人杨雪Sharon最得力的下属,曾多次向资深合伙人力荐他。现在的形势还真难说谁更有机会。”Maggie一边夹菜慰劳肚子,一边给周月剖析北京分所的势力划分。
“事务所看起来晋升机会公平,其实顶多到经理级别。再往上走,一定要有人扶持帮衬。也就是说,要找人力挺你。当然,如果你实力卓越,能为公司延揽大量业务,那升合伙人也是题中之义。所以啊,在普瑞,做好事和跟对人一样重要!”
周月此时才明白为何她一面在Robin那儿通过后,会是Raymond给她终面。这里面原来隐含着派系之分。
“杨雪上面的资深合伙人是香港来的高咏欣Jessica,公司还有一个支系都是安华信过来的人,他们的资深合伙人是蒋文生Vincent。现在又来一个Robert Willson,局面更复杂了。”
周月听得头大,人事纷争,办公室政治,到哪里都逃不过。
“公司里那么多人,谁跟的谁你都分得清?”
“那当然了。职场里讨生活,看得清局面才能为自己求得一席之地。”
周月第一次见Maggie时的印象,精明干练,再一次得到印证。最近她帮Maggie找房子搬家,听她讲家庭琐事,差一点令她忘记,这个女人不是公司的一个普通文员,而是北京区老大身边的秘书。
“搬了家你婆婆还找你麻烦么?”八卦完公司,两人聊起私事。
“好多了,我老公现在也减少了出差频率,这两个月是我们两年里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Maggie脸上都是小女人的幸福光彩。家庭和事业,在Maggie这里,不存在两难。丈夫和家庭始终排在首位。
回到家还不到八点,久违的无所事事的夜晚。常河还在回来的车上,周月洗漱完毕就跟刘通煲电话粥。得知她和张朔下周就要动身去美国了。
“好快!你们毕业证还没拿到手呢,干嘛现在过去?”
“张朔妈妈提议的,反正学校近期也没事,就当毕业旅行,我们先去熟悉下环境。”
“唉,我和常河那天都得上班,恐怕不能去送你们了。”
“送什么,一个月后我就回来了。帮我祈祷,到美国能跟他爸妈和谐相处吧。”
“不用担心。怎么看你都是最合适的儿媳人选!”
“就怕不是最适合的妻子人选。。。”
刘通语气里透着对未来的迷惘和不安,周月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她。
“好啦,我只是多愁善感罢了。告诉我喜欢什么,好不容易去一趟美帝,别的都不重要,shopping才是正事!”
两人从化妆品聊到唱片书籍,购物清单越列越长。。。
“咚咚咚”
“常河!”
是尚海的声音。周月挂掉和刘通的电话,跑去开门。
“呀!你怎么了?!”
尚海满身酒气,周月一开门,他就贴着门软绵绵要往地上倒。
周月见识过尚海喝断片的样子,“以天为盖地为庐”,哪儿倒下就在哪儿睡。她赶紧扶住尚海,把他推到沙发上。
“常河呢?常河!”尚海还没醉透,眼神迷糊,开始又哼又唱。周月没听过这歌,旋律和歌词都挺好。她还想再听几句,尚海却不唱了。他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遮住半张脸,嗓子里发出难受的哭腔。周月愣住了。
在周月二十出头的人生经验里,很少见男人流泪,她一时不知怎么处理。试着出言安慰,却发现嗓子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只好转身走进厨房,调一杯蜂蜜水,又走进卫生间里拧了条热毛巾。把这两样放在茶几上,她回到卧室,留给尚海一个发泄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