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求甚去了?看这好一阵儿”看老三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妻子坐在床上发牢骚,问道。老三出去肯定不是下棋去了,因为他要是下起棋,那准是摸黑回来。本来妻子想着,等老三傍晚回来非得狠狠地骂死他,但是这么早回来,她没想到,所以就只是发发牢骚。
“出去找活儿么”说着老三将怀里揣的空瓶扑棱一下都丢到了床上,“这不是?这不都是票子?”
妻子一见是瓶子,赶紧手脚并用弄到地上去,骂着:“又去拾烂货去了?这么脏就放到床上?”
“这哪儿脏?倒像你是个干净人儿”老三拿起一个瓶子给妻子看到,那瓶子标签还是崭新的,里面还积着没喝尽的水,说道:“假迷三道,你看!”
“真没话说你这个老头子,跟那个拉香一模一样,就爱拾烂货”妻子笑着说道,也没在意老三说她假装干净一回事,她也知道自己啥样儿,“咋当初没把那拉香娶回去?”
“没德行!”老三白了妻子一眼立马反驳道:“那能一样?拉香拾烂货,那么臭能行?”
“不一求样,咋?城里人的垃圾是香的不成?”妻子在口角上是丝毫不让步。
那城里人的垃圾不仅不臭,有的还真是有点淡淡的香味儿呢,估计刚扔不久,他能闻得出哪个是小姑娘扔的,哪个是老女人扔的,当然这些不敢跟妻子说。
“你看,咱就每天出去溜达溜达,一边拾上一点,一边去小区楼上寻去,主要业务是拿纸片”老三唾沫横飞地说着,仿佛在筹划什么大事业一般:“至于翻垃圾桶咱就当副业就行了,城里的瓶瓶罐罐再加上纸片,绝对比村儿里要多”
“屁的业务,副业!”妻子连小学都没毕业,怎听得懂这些,就算老三是高中生,这些也是新词儿,他还是从韩沛那里听来的,听了个大概。
妻子专心的听着,老三在那里一会儿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一会儿又扳着手指计算,向妻子讨要笔和纸,然后妻子赶忙去翻着破皮包,生怕打断老三。
就这样,一个破旧的地下室,两个拾破烂的村儿里人,开始了他们的宏伟大计。
老三当着破烂儿王,老三的妻子也就是破烂儿王的妻子,开着一个全城最大最大的破烂儿厂,受着村儿里人的红眼白眼,哪管他们是羡慕还是嫉妒,只要有了钱,别说养活小孙子,连孙女儿还有儿媳,老三家的兄弟姊妹们都能帮衬着。
但是,如果老天真能遂人愿,那就不会有人叫喊着贼老天了。
等老三的唾沫停止再乱飞,手脚不再胡乱比划的时候,妻子早就听懵了,她有点激动,说不准啊还能在城里干起跟砖瓦窑一样大的阵仗呢。
“走走走,咱马上出去试试”妻子赶忙推开裹在身上的被子,嘴里嘶嘶的吸着凉气儿,然后马上又均匀的吐了出来,节奏刚好,也像一辆蒸汽式火车。
老三整理着地上的空瓶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位置,底座儿得搭得稳,一个朝前一个朝后,那样才能摞高,以后多了可是摞到房顶的,地基当然得打好。
大中午的,街上人也多了不少,但是比起前几天,却是少了很多,老三很纳闷,妻子也奇怪,估计全世界也就他俩还懵着。
“这人咋少了?天冷也不至于吧!”妻子说着,声音有点颤抖。
“管求他呢,再冷的天他还能把垃圾攒到家里不成?”老三一副无所谓的面孔,反问道:“那不家里成垃圾场了?”
“也对哈,哈哈”妻子笑了,几个月以来难得的笑,这是即将要挣钱的笑。
他们不知道,可能那会儿,估计是中国有史以来人们最注重卫生的一段日子,也是过得最心惊胆战的一段日子。当全国人民都人心惶惶的时候,老三和妻子正在垃圾桶里翻的热火朝天。
除了老三跟妻子所有人都知道,垃圾桶,一个污秽不堪的地儿,一个充满病菌的地儿,一个可能让你处在病痛边缘的地儿。
他们扔垃圾的时候,恨不得带上十层口罩和手套,因为他们不确定,说不准在他们嘶嘶吸气儿的时候,吸进去个什么东西,直接收走他们的小命儿。
虽然太阳正当头顶,却也射不穿笼罩在外层的冷气护罩,只能穿进一点点微弱的暖热,还落到老三头上,就马上被杀灭了。
老三和妻子在垃圾桶里不停地嘶嘶着。
“阿嚏!”
妻子马上把头从垃圾桶里伸出来,那声喷嚏把方圆几米都震了震。
突然,周围人立马抬起头,四处搜寻着什么,目光纷纷落到垃圾桶旁的老三跟妻子头上,先是显出几分惊讶,立马就变成了惊恐,撒开腿四散着跑开了,像对门儿的猫见了老三家的狗一般。
“跑啥?跑啥?”妻子不解,有点愤懑地问着老三:“咋?我还吃了他们不成?”
“我哪儿知道,估计这垃圾桶里有啥吃人的怪兽呢吧”老三打趣道:“快快,拾吧赶紧,管他呢”
“放屁!”
妻子说着又把半个身子投进了垃圾桶。
附近这片是拾完了,垃圾桶被老三夫妻俩一扫而空,比起村儿里的拉香,老三可体面多了。忙活一天,肚子全空了,背后的大袋子却是满满儿的,老三背着袋子在路上走着,像背了一座小山,整个人也驼地差不多像妻子一样高,头顶缓缓地散着白气儿,嘴里噗噗地喷着白气儿,最后融到一块儿再散了。
老三走后不久,一群穿白色实验服带着口罩的人,被人带着跑了过来,还不停地指着那个垃圾桶,嘴里急切地说道着什么。
“人呢?”为首的男子厉声问道。
“刚…刚才还在呢!”那男人哆哆嗦嗦的回答,不敢看那男子口罩上方锐利的眼睛。
“下次早点儿”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挥挥手带着人便走了。
这一切老三是不知道的。
“哐~”
老三把大袋子往地上一扔,仿佛周围震了震,然后就是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挤压的声音,估计他们在袋子里也实在是挤得不舒坦。
“走,吃饭去,吃顿好的”老三朝着妻子手一挥,像一个指挥士兵的将军,然后气势汹汹地走进小饭馆。
“老板,你们这儿都有啥呀?”老三高声喊着,整了整被袋子压的褶皱的羽绒服,只见服务员拿着小本子,再垫个木板,拿着笔不断地敲着打量老三。
“您看吧,在墙上呢”服务员指着墙上的花纸说道。
突然,老三有了主意。
“对了,有羊杂面没有?”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没有”服务员仍旧拿着笔敲着木板,哒哒响。
“那有没有15块钱的面,就上这个”老三指了指服务员的本儿示意让他记下,“要,要两碗…”
妻子不再说话了,穿上羽绒服和皮衣那就是城里人了,城里人哪儿有不吃羊杂面的?
那城里人也不拾烂货啊?估计是城里人傻。
老三和妻子终于美美地吃上了羊杂面,不,是不知道什么面,但是却和羊杂面一样的价儿,十五块钱一碗。
…
“妈,吃了我还饿!”小儿子不停地叫喊着,花儿把手里剩的半个馍分成两半儿,一半放到小儿子碗里,一半又给了女儿,自己喝起了看不见几粒儿小米的稀饭。
这个晚上,小儿子吃了一个半馍,女儿吃了多半个,花儿喝了一碗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