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这世间每死一个人,天上便会多一颗星,只是不知道虎儿是哪一颗,也不知道他又能否在那遥远的夜空,看清这地上发生的一切。
虎儿走后,大孙女儿常常会问老三:“爷,爸爸咋还不回来呀?”眼睛扑闪扑闪,盯着老三嘴上叼着的那根烟。
“他呀,在天上呢”,作为一个男人,总是要比女人更快适应一个人的离去,老三又搬出这套快要用烂的说辞。
“天上?他去天上干嘛去了?”大孙女儿不依不饶继续追问着。
“去了天上才能保佑你们呀”老三弹了弹烟灰,摸着孙女儿的头说着。
虎儿在的时候,对俩孩子别提有多好了,只要一在家,他便抱着不肯撒手。带上两个娃,东家小卖铺进,西家小饭馆出,更是要啥玩具给买啥玩具,就是一顿挥霍。砖瓦窑倒后,生活虽然不太富裕,但是两个孩子能花多少钱,就连晚上睡觉,那都是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抱着睡的。
大孙女儿抬头望着,看着漫天的星星,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亮了一下便没入夜空,极速冲刺着把黑幕划开一道小口子,瞬间便又愈合,她不停地搜寻,希望是最亮的那一颗,那样她能找到他,他也能看着她。
还是那条老三上班要走过的路。两人晃晃悠悠的走着,与迎面扑来的风,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妻子有点站不稳,整了整背上的皮包。虽说今天的风比往日的要更猛烈,但是两口子却也不觉刺骨的冷。
老三穿着羽绒服,妻子穿着黑皮衣,这城里人的东西,确实要暖和。
“咱们去哪儿么”妻子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晚上肯定不能在外面了,还要冻死咧”老三放下皮包,看着妻子狼狈的模样,从她手中接过一个麻布包。
说来也好笑,两口子住在地下室的日子里,基本上就没有啥支出,可是这家当但是越来越多了,楼上楼下的看着老三妻子也讨人喜,便一有啥穿不了的衣服就都给了他们,当然还有一部分,是老三从垃圾堆那儿捡的。对于老三来说,这城里人的垃圾堆就像一个宝库,旧衣服,旧鞋子,还有旧电器啥的,基本都能用,哪儿像村里,又脏又臭不说,你还打算拾上几件回去?更是做梦。
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被撵了多少次,期间也去过一些招聘的地儿,但是一看老三跟妻子这幅模样,就把他们赶了出来,明明是身着一水儿的好衣裳,却背着这些破旧烂包,着实有些怪异。
“今晚往可哪儿住呀?”眼见天儿要黑了,妻子打着哆嗦问道。冷风吹了一天,早就冻得没了知觉,但是这晚上要是睡着了再吹上风,那可是要鼻子歪嘴歪的。
“那不是?”老三停下来指了指远处冒着红光的三个大字,火车站。
零几年那会儿的火车站哪有现在这般豪华富丽,但是总归是个房子,总归能挡着风。
入了深夜,可能这是全城现在最闹腾的地儿吧,椅子早已都被占满,老三他们来的迟就没他们的份儿。操持着不同口音的人们高谈阔论着,谈着国际的形势,论着中国未来如何发展。叼着烟的年轻小伙儿,还有抱着旧皮包睡觉的大爷,脸上黢黑但还抹着白粉的女人,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几个月没洗过。
老三和妻子可与他们不同,他们穿得可是羽绒服和黝黑发亮的皮衣,这里的人可没一个能穿得上。
火车站的一夜很快过去,他们又得去四处游荡。
“要不咱自己租一个地下室吧!”妻子看着电线杆子上租房的小广告说道:“先住下,再说!”
妻子的话肯定到老三无法反驳,也只能这样了,便拿出手机按着号码拨了出去。
“喂?咋?说!”另一头,一个男人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夹着烟,用粗暴的声音喊到。
“不是说租房吗?我们咨询一下”老三拨开免提,把着手机说道。
“嗯,哪儿呢”男人说着最后猛的吸了一口,将烟头弹到地上。
“火车站…”听这态度,老三没好气地答道。
“嘀~嘀~”
“真他娘的,一个租房子的,看把你牛的”听到对方一下把电话挂掉,老三骂骂咧咧道:“甚求的人咧”。
没过一会儿,那男人便开着面包车过来的,下了车,那是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满脸横肉,他径直朝着电线杆子旁的老三夫妇俩走过来。
“你打的电话?”男人张嘴便问道。
“嗯嗯,我看挺合适的”老三压着脾气的回答道,毕竟闹不好今晚还得睡火车站,他可不想在那儿呆一秒钟,也不想听那些人多叭叭一句。
他们可是穿羽绒服和皮衣的。
“身份证复印件儿拿过来,走吧”男人没有在跟老三多一句嘴,看着他们把行李搬上后备箱就一起开车走了。
什么时候都是,供不应求的时候,供方是大爷;供过于求的时候,它转身就变成了孙子。附近就他一家,老三没得办法。
…
“就这?这能住?”老三站在门口,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不能住了?想住好的怎么不去酒店?”那男人话语上丝毫不让步,一句一句怼的老三没话说,“手续下来,住不满一个月钱不可退哈”。那男人又强调了一句,说着转身走了。
“吃求上炸药了?”老三不满地嘟囔着。
看着跟以前的那个天差地别的地下室,老三和妻子也没办法,如果说那个是勉强住人,如今这个,怕是成猪圈牛棚了。阴凉潮湿不说,但是单看家具就不知道尘封了多少年。
不过也是,除了他们这样的,谁还往这儿住,这年头,他们这样的人算是少了。
“这不是连个厕所都没有吧?”老三妻子在房里走了几圈,搜寻着什么。
“地下室哪儿来的厕所,咋?你要尿?”老三搬着落满灰的床板,让它尽量不正对着门,一来晚上睡觉不受风,二来村子有一个说法,活人是不能对着门儿睡的。
“不,我是说么”妻子走了过来,帮着老三扫了扫床板上的灰,说道:“就你这毛病,没个厕所还行?”
老三笑着指了指墙角的那个水池子,说:“一个大男人,还能憋死不成?”
“那不是洗手的?没求德行”妻子骂道。
不管怎么收拾,不管擦上几遍,也只是干净了几分,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总是比不上原先那个。
这城里人的地下室也并不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