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单独叫婢子进来,是不合规矩的。”待慕寒坐下,画檬才小声的说。
“那你怎么还跟进来了呢?”慕寒脚下一挫,却又马上闲坐到椅子上,指尖轻叩桌面,浅浅笑着。
画檬手伸到一半,看他坐好了,羞恼地倒眉:“婢子......”
慕寒“噗嗤——”一乐,心念道:“若她真是如眼前一般可爱,也不错。”
“姑娘莫恼,在下也不过一毛孩子,如有失礼之处,你多担待。”察她颜色再变,慕寒又补上一句。
哪儿有这样形容自己的,画檬暗想:“这小公子真冒失,口无遮拦。”嘴上温声道:“您是公主的恩人,婢子怎会同您置气。您有什么事,但管吩咐便是。”
“嗯,是这样的......咦?”慕寒转身端起桌上的茶杯,里面却没有茶,“烦姑娘先沏两杯茶来吧,在下从小有些嗜茶,你倒两杯茶来,在下有话嘱咐。嗯,要是有一碟干果就更好了。”
画檬为难,又有些生气,跪下来道:“您莫要拿婢子玩笑。”再有一个多时辰就晌午了,哪个还会备茶,还那么奇怪,非要两杯。
“没拿你玩笑,”慕寒格外认真,“在下是真有事想要嘱咐姑娘。”
画檬还是推脱不言,慕寒无奈:“在下长在民间,本就同姑娘没甚差别,你拿了茶和果子来,也别站着了。”
画檬惊惑地抬头,发现慕寒的唇色越来越白了。后者却莞尔一笑:“姑娘快些罢,不然过会儿真的要用午膳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画檬只好到大厅给慕寒找茶吃。这厢,穆卿煜也已经拿了书坐回大厅了。画檬就去问他:“殿下,公子说......”
“他说什么?”穆卿煜的目光一直没从书上移开。
“他说,想要两杯茶吃,还要一碟干果......”没人注意到,一旁立着的汪钦林眼睛闪过狐疑,然后浅笑。
“这时辰,哪个有茶和干果与他吃,”穆卿煜有些不耐,瞧见桌上的茶盏,“......叫他喝白水。”画檬只好端了两盏白水进去,也没有果子。
偏殿内,慕寒看到两盏白水哭笑不得,这小子,死拧脾气,明明就相信了,还非跟自己赌气。
“殿下说,现在没有现成的茶水和果子了,您若是口渴,就先喝白水吧。”画檬半举着两盏水也是尴尬。
“行,”慕寒拿起一个茶盏,“你坐吧。”等到慕寒呷了一口,画檬却还是没有动。
“端了两盏水来,你不坐吗?”
这两者有必然联系吗?——画檬和门外的两个小子脑海里同时念道。
“你不坐下,在下可消受不了这另一盏啊。”门那边是慕寒的声音,然后,画檬应该是依言坐下了。
“前几天,在下给了姑娘一张药方,上面一共有两副药,姑娘记得吗?”
“婢子记得。”
“那张方子还在你那儿吗?”
“啊?哦,在的。”画檬从袖拢子里拿出一个信笺,递给慕寒。
慕寒拆开信笺,手指指着第二副:“这几味药,是什么?”
“藿香、芸香、草寇、酸枣仁。”究竟在搞什么,自己都把药方拿出来了,他就一点儿都不怀疑吗?难道他真不知道药方是要交给太医院的吗?
“都认识吗?”慕寒放下手中的纸,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
“婢子认识,您......”画檬坐在慕寒对面,瞧他脸色似乎愈发差劲了,不免担忧。
“那好......”慕寒的声音越来越虚,捧紧茶盏,忙又喝了一口,“在下,不放心董嬷嬷......稍微熟悉的人,就数姑娘了,你......”话没说完,先跌了一个茶盏。
画檬吓愣了,回过神就要叫人进来。
“站下,”慕寒低声喝住她,“姑娘如果......大喊大叫,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在下其实病痛缠身。”
画檬只能继续问:“您要婢子做什么,您快说啊!”
“原来方子上要添一味灵香草[1],这种香草不好找,但它比缬草更适合公主......闹了一上午,等翊王殿下休息好了,画檬,你去请他的示下,就说是在下让添的......”慕寒的手越抖越厉害,她不断地交叉着十指,“你把它......制成炉香给公主用,不许假借他人之手,明白吗?”
“明白、明白......”画檬不停地点头,什么阴谋阳谋,想要告状的话,都不说了。
“好了,你可以......叫公主起身了。”
慕寒看见画檬走远了,隔了老远都听见脚步声很急,急的是什么呢?算了,不是她该管的。
然后,她看到穆卿煜和闫铮进来了,都是那么默默地,冷眼看着她。
慕寒脸上浮现出一抹虚弱的笑:“殿下,万事留神。”
“本王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劳殿下......让师父进宫,马上送我......”慕寒没交代完,趴在桌上,晕过去了。
穆卿煜:“......”
“殿下理他作甚,骗人的把戏而已。”闫铮冷笑一声,“戏都演完了,你还想做什么?”
一片沉默。
“你去看看。”穆卿煜淡声道。
闫铮绕开穆卿煜,抓起慕寒的手摸脉,瞬间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诊了第二次,尔后又把慕寒翻了翻身,手齿眼都查探一番。
“他到底怎么了?”穆卿煜皱眉看着闫铮的一波操作,终于忍不住问道。
“回殿下,他......没气了。”闫铮对慕寒很唾弃,没事干拔什么暗桩,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蠢货!
穆卿煜脑子里轰的一下,眼神定在慕寒脸上,脸上表情却是麻木的:“......你,确定?”
闫铮点头,穆卿煜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等一下叫人把他架出去,不许让我妹妹知道。”说话就走人了。
雍和在正厅等得发闷,总算看到哥哥了。
“哥哥,你怎么......”怎么是从偏殿出来的,而且整个人似乎有点颓丧。
“雍和,还累吗?”
“不累,就是闷,”雍和摇头,“哥哥......他呢?”
“早走了,”穆卿煜笑笑,“不过是个别有用心的野民,你怎么总惦记着他?”
“哥哥,他不是......”雍和挑起秀气的眉角,复想到什么,声音弱了下去,“不会的......”她多小啊,哥哥和母亲都护着她,这样的人,对善恶美丑却往往是最敏锐的。
“雍和,我们跟他,就是萍水相逢。”穆卿煜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好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多读些词曲吗?”
“哥哥,你到底——”忽然,两人都停下来了——偏殿里有桌椅碰撞的声音。
穆卿煜听到动静,心里有些不安,招来了专属翊王的护卫,围成一个外围圈,本能地先顾着妹妹:“护好她。”
那扇偏殿的门就在这时忽然半开,裹挟着罡风煞气,卷出克制的低吼:“出去!”这声音叫人由脚到头都抽出钻心的恐惧感,四肢发麻。紧接着,有一个人被甩了出来,摔在绒毯子上,官帽歪戴在头上,脸色煞白。
这一砸,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劲儿了,画檬搁下香炉跑了出去。汪钦林就跟着出来控场,结果到场之后把自己吓了一跳。每次不闹点儿动静出来就不甘心是吧,这样想着,汪钦林气呼呼地推门就要踏进偏殿。
闫铮急忙给拽住:“师父,进不得!”一说,脸又白了。
偏门大开,里面的人终还是出来了,苍白着脸和唇,额上淌汗,眸中带煞,散落了长发,看见他们,青筋都暴了起来,下手就劈。一个侍卫接了她这一掌,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朝廷和江湖,多数时候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团体,江湖人大多都会修习内功,而朝廷,就像现代培养特种兵一样,哪怕身法再厉害,也少见有几个会内力的。
慕寒被人接了一掌,似乎清醒了一瞬,她咬着牙吐字:“都、离、开!”所有人都惊忙慌张地往外撤,不敢招惹仿若杀神附体的慕寒。
眼看着慕寒的意识又陷入了混沌之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胆小的丫头们甚至直接闭目等待死亡。外头却猝然冲进一个穿灰色袍子的老头,和慕寒对掌,顶住了杀招。饶是这样,掌风刮过,不少人脸还是上留下了一道或两道细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