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施潋醒来的时候,师鹰待在施潋的身边。施潋只觉得抱歉,但是开口,又只是在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师鹰赶到的时候,衙差们已经离开,留在那里的只有一间烧毁的破庙、晕倒的施潋还有零散的柿子。师鹰连忙将施潋搬到一处临时搭建的避难所,虽然也是四面漏风,但是好在地上有些苇草,不至于太冷,头顶有一个棚子,可以挡雨。
只是周围有形形色色的难民,让习惯了三人生活的施潋,有一些不适应。
施潋冷静下来之后,才看见自己师鹰的身上炭烧的痕迹。施潋能想象到师鹰在废墟之中寻找师燕的样子,想到此处,施潋又哽咽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的妹妹。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这也不是师鹰第一次失去亲人了,一开始,师鹰还会抱着妹妹一起哭。到后来,只剩下妹妹的时候,师鹰几乎麻木了,他不想去责怪谁,甚至还想感谢,感谢上天,没有将自己的妹妹带走。
师鹰的话穿过施潋的耳膜,又敲击着施潋的心灵,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才能让这个少年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
十一、
施潋最终选择了离开,‘施滟’不在了,施潋也没有了留下的理由了。施潋留了两人为她缝制的衣裳,施潋离开的原因,就是不想见到师鹰,想起自己的没有保护好‘施滟’,那么这件衣裳,也没有必要留下了。
离开之前,施潋回望了一下那个雨棚,总有一天,这里的逃亡者,会住上新房,开始新的生活。到那时,没有自己拖累的师鹰,也会生活的更好吧。
施潋穿过逃亡者的人群,才发现,原来在那座小镇之中,已经有那么多的逃亡者了。不过战争结束了,他们就可以居有定所,只是‘施滟’,成为了战争之后,第一个牺牲者。
嘈杂的声音钻进了施潋的耳中,有感激声,有辱骂声,甚至有不相信,直接疯癫了的。
那个疯癫的人窜到施潋眼前的时候,施潋着实吓了一跳,那时一个妇人,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施潋有些好奇,不知道为什么战乱没有让人疯癫,反而结束的时候,这个妇人却疯了。
八卦的声音在哪里都不会停止,于是施潋知道了大概的原委。妇人的家,因为战乱被毁,所以成了流民,后面妇人唯一指望就是自己去当了兵的丈夫、孩子还能回来,但是,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丈夫和孩子的名字赫然写在死亡名单上,怎么能让她不疯呢?
知道了原委的施潋,内心没有任何波动,她也觉得自己冷血,她也见证了不少死亡,唯一一次哭,是因为‘施滟’。随后又冷静的分析到,妇人之所以疯癫,是因为没有了念想。
十二、
施潋离开那座城镇之后,又辗转在其他城镇之间。到处都上演着大同小异的故事,施潋看着高楼建起,看着逃亡者住进了新房。
逃亡者们住进新房的那天,施潋突然想起了师鹰,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过上了新生活了吧。只是施潋依旧不能原谅自己,如果她没有让留下师燕一个人在破庙之中,如果她带着师燕一起去摘柿子,那么师燕就不会死去了。
登记入户的时候,施潋路过逃亡者的队伍。其中一个人,看见施潋,以为施潋也是要住进去的,于是热情的跟施潋打了招呼,说着以后就是邻居了,要互相照顾。
施潋还愣了一下,离开师鹰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主动跟施潋说话了。但是施潋并没有因此回答那个人的话。
因为自己的原因,施潋一直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一生孤苦,一世无依。
打招呼的人,并没有因为施潋的冷漠,而减少热情,他又在跟身边的其他人打着招呼,说着同样的话。
十三、
流浪的生活不知持续了多久,施潋又一次回到那座城镇,施潋也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己来到这里,总是深秋,但是在外过了几个秋天,施潋也不记得了。她只会想,要是‘施滟’还活着,现在一定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施潋原本不打算进去,只是在城门口,施潋看到了一个妇人,妇人身上只穿了一件破损的衣服,手冻的有些发紫,手上是不知道在哪里捡起来的面食。
妇人的目光一直望着远方,似乎在等什么人。施潋路过的时候,妇人连忙凑到施潋面前了,仔细的看了一下施潋,然后又失望的离开了,施潋突然想起来,这个妇人就是之前她见过的疯癫了的妇人,只是现在的妇人越发的显老态,也越发的疯癫。
施潋终于开口询问,为何妇人没有住进衙门安排的住所。妇女完全不理施潋,依旧张望着,看着远方。倒是路人回答了施潋的话,疯子能干什么?没有价值的人是没有人会管的。
施潋突然心惊,想起了几年前救助自己的兄妹两人,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没有价值的人吧。施潋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施潋留在了妇人身边,有吃的分妇人一口,捡到了衣服,也连忙盖在妇人身上。
十四、
施潋计划着,等这个冬天过去了,回暖了再离开妇人。却没有想到,她会在遇见师鹰。
于施潋的想象不同,师鹰并没有过的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凄凉。
那日施潋在街上乞讨着,突然看见有个穿的脏兮兮的人,被人从酒楼里面踢了出来。施潋原本以为是个无赖,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但是随后施潋又听见那人说了一句,我要让我哥来揍你们。
施潋看着眼前披散着头发、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师鹰,施潋靠近了两步,才发现师鹰身上穿的衣裳,竟然是当初自己脱下的。
哥哥。
施潋试探性的喊了一下,但是师鹰并没有反应,他已经不记得施潋了。施潋也顾不得乞讨了,连忙跟上了师鹰,师鹰骂骂咧咧的回到了昔日的破庙之处,施潋怎么也没有想到,破庙并没有变成逃亡者新的住所。
施潋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自己离开之后,师鹰一直在那里闹,说着要等哥哥回来之类的话,任凭衙差打骂,师鹰就是不走,最后是一个大善人提供了现成的住所,又买下了那片地方,衙门才作罢。
十五、
妇人一直守在城门那里,而师鹰又无论如何不肯已成废墟的破庙,无奈之下,施潋哄骗了妇人,说师鹰是她的孩子,妇人原本是不信的,但是施潋表情坚决,又躲在师鹰身后偷偷的喊了一身妇人,娘。妇人便直接抱住了师鹰,师鹰的眼中仿佛得到了片刻的清明,也抱住了妇人。
经过几天的相处,施潋终于明白了,现在的师鹰,已经不是师鹰了。或许他也是自责过深,将自己当成了师燕,那个在破庙之中,等在着哥哥回来的师燕。
或许是有了师鹰的缘故,妇人的疯癫之症开始减轻,施潋有天乞讨回来的时候,看见妇人缝着师鹰身上破损的衣服。施潋有些感慨,如果妇人的家人还在,她一定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等到老年,还可以含饴弄孙,成为一个慈祥的老妇人。
师鹰的症状却没有减轻,他总觉得是师燕,需要等自己的哥哥回来。施潋也会带着师鹰走向街头,去回忆那些曾经的时光,但是师鹰都无动于衷。
十六、
冬去春来,依旧回暖了,师鹰却还是穿着那件有些厚的衣服,妇人斥责着师鹰,这样会生病的,娘亲也是为你好。然后师鹰便开口吼到,自己没有娘亲,只有哥哥。
听到这一幕的施潋,顿时觉得完了,果然妇人又跑回了城门,不管施潋怎么劝都没有用。
责怪师鹰吗?施潋做不到,她坐在废墟前,看着师鹰,想笑又笑不出来,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了,最终,施潋放声大哭起来。吓坏了在一旁等待的师鹰。
哥哥。
没关系,哥哥。
哥哥,你还有我啊。
施潋听着师鹰叫自己哥哥,突然就止住了眼泪,是的,自己没有必要非要让师鹰想起来过去的事,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哥哥而已,自己来当这个哥哥就好了。
施潋抱住了师鹰,然后说了一声,哥哥在。
十七、
师鹰似乎完全成了师燕,天天围绕在施潋身边,施潋以前都没有发现,在师鹰的眼中,师燕是那么的粘人。
哥哥,教我写字好不好。
你想写什么?
就写哥哥的名字。
施潋想了想,写下了一个‘施’字,正打算问是哪个‘ying’的时候,师鹰连忙说着不对,不是这个‘施’。
施潋正想问是哪个‘shi’的时候,师鹰已经抢过了施潋手中的树枝,在地上写上了‘师鹰’。
施潋突然有一种认错人的感觉,又问到师鹰,你的名字怎么写?师鹰便紧挨着‘师鹰’两字,写下了‘师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