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车灯在李夜一的眼瞳中急速放大,下一秒,世界只余黑暗。
我......死了?
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没有那么多地方没见过,还没尽孝,怎么就......死了?
医生,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思维越来越模糊了,李夜一怀着几分执念,竭力去对抗着自身意识的涣散。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千年,或许是一瞬。
李夜一的思维活动越来越缓慢,或许下一秒,一切都将结束。
“醒醒......”是一道幼童的声音。
黑暗中出现了一缕光,李夜一本能地靠了过去。
他没有身体,只是思维上的“靠近”。
很近了,很近了。
意识更加涣散,最后的那几丝距离如同天堑一般。
“不要死......”
李夜一感觉自己像是被这句话拉了一把,下一秒,他睁开了双眼。
冰冷的天花板,天旋地转。
根据背部那坚硬的触感,李夜一判断自己应该是躺在了地板上。
我撑过来了?话说这医院怎么连张床都没有?
还有......烫,好烫。
难以忍受的燥热包围着李夜一,让他几乎想要嘶吼出声。
但他的嗓子也像是被烧着了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咚——”
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李夜一的耳边传来。
怎么这么多人,这医院什么管理?
无形的惊慌从李夜一心中升起,他竭力想要从地上爬起,却发现自己连一跟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努力地去掌控自己的身体,但效果不大,唯一的成果是他成功令右手勉强握成拳。
干涸的嗓子,越发虚弱的躯体,就在李夜一觉得他马上就会死于医院混乱的管理之时,一股微咸的液体如同甘露灌入了他口中。
他贪婪地吞咽完后,才用眼角的余光看清了那名拿碗给他喂食的身影——是一名小女孩,一名眼睛黯淡的小女孩。
嗓子似乎好点了,李夜一挣扎着,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他便愣住了——这不是自己熟悉的嗓音。
小女孩感受不到他的疑惑,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
李夜一安慰着自己,并和小女孩搭起了话。
但面对李夜一的提问,小女孩只会默默地看着他摇头,一连数次,他只好放弃。
也不是没有得到任何信息,至少李夜一知道了小女孩的名字叫欣怡,那是她唯一的一次开口。
感受着喉间的甘润,李夜一现在只觉得她是名天使。
第二日。
李夜一的身体好了点,他艰难地从地上坐起,看清了周围环境。
然后心凉了半截。
这里,绝对不是医院。
这只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房。
放眼望去,周围全是身着一身白衣、表情麻木的人。
我穿越了。
往日那只会出现在电影小说里的情节现在充斥着他的头脑。
但李夜一顾不上多想,他勉强走到房间角落处那个毫无遮挡物的厕所里,强忍着强烈的耻辱,先解决了自身的生理问题。
就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了更多的思考余地之时......
欣怡的名字,在投食口旁的大门处响起。
原本李夜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那些身着的蓝色厚重防护服的人影走进房间,一手攥住欣怡的手,强行往外拖时,他懂了。
没有爆种,没有奇迹,没有希望。
欣怡的手被夺过,他失去了意识。
第五日。
我们,就像一群被圈养的猪。
李夜一是这么想的。
有点痒。
李夜一伸出结着血茧的右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那里的大片血痂刚在不久前凝固。
她叫欣怡,活在我的心里。
痛哭过,痛恨过,绝望过。
徒留麻木。
从第一日开始,每天都有10位“幸运儿”被选中。
牢房里原本有41头“猪”,而这里也不是那个被一边放水一边加水的游泳池,于是到今日,只剩李夜一这一头了。
死亡前的等待,比死亡本身恐怖得多。
究竟是我做了何种的罪孽,要让我承受这样的一切?
李夜一面对着冰冷的墙壁痛哭流涕,他对着空旷的牢房向漫天神佛祈祷。
没有用。
他开始反思自己做过的罪孽:
我错了,我遛狗虽然栓绳带嘴套,但我没有捡它的狗屎,我该死。
我错了,我每个月给孤儿捐钱,但捐得太少,我该死。
我错了,我给乞丐买饭,但没有给钱他,我该死。
是的,我该死。
因为太弱小了,我该死。
我该死。
钟声忽而响了起来,梦寐以求的声音响起了:
“李夜一,出来。”
泪从李夜一双目中涌出,他一下站起了身,迫不及待地向门口走去;
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仿佛前方就是他向往的天堂。
..........
“这是,世界的希望,求你了......保护好它......保护好......”
白淳的眼前闪过上线那张沾满血的脸,他捏紧了怀里那由不明金属材质做成的圆管状容器,屏住了呼吸。
“你们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么?没看清?不管了,赶快抓住他!”喧杂的人声在白色的空旷通道响起,并随着几道以极速奔跑的人影呼啸而过。
白淳穿着一身蓝色的重型装甲防护服,轻巧地从通风管道里跃至地面,将落地时他右手在管道口一带,轻轻地荡去了脚步声。
他低着头,在四通八达的复杂通道里七拐八绕,显然十分熟悉路线——他在这里已经潜伏了半年了。
最终他抵达了一扇门外,门旁边标识房间作用处铭牌上写着生化备用品五个大字。
白淳再次悄无声息地爬进了一旁的通风管道。
“宁组长让我们拿什么来着?”两名身穿蓝色重型装甲防护服的人员推着一辆小型医疗推车停在了门口,左手边的人用手腕上的手环终端一边解锁着门,一边向右边的同事问道。
“41号实验体在大量消耗02号实验舱的培养液,让我们拿多点,顺便带点镇静麻醉;你这记性,迟早犯错成为下一个实验体。”
“我没忘!我只是确认一下而已......”在对话声中,大门开启,两名人员推着小车往里进,并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名跟他们同样穿着的人。
片刻后,大门打开,一名身穿蓝色重型装甲防护服的人员推着小车从里面走出。
..........
“马上给我41号实验体的全部资料!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扛过10倍致命剂量的源能辐射的!”一把略微刺耳的声音在实验室内响彻,白淳推着车低着头,不动声色。
“组长......他叫李夜一......18岁,是学生......没有亲属......”那把年轻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喉咙一般,艰难地回应道。
白淳认识那把声音,那是宁书的助手。
“学生?确认不是军人,或者运动员吗?而且还是孤儿?真可惜,一下子少了两个以上的潜在实验对象。”重物落地声传来,紧接着是助手大口的喘息声。
“他身上的那些伤痕怎么回事?那群饭桶怎么搞的,这么优秀的实验体怎么不好好珍惜?”
“......呃,前天宁组长您选中28号实验体的时候,41号实验体像发了疯一样拼命阻拦,操作人员无奈之下只好把他打晕......而且他有点不知好歹,爬起来好几次,所以......”
“什么?28号实验体和41号实验体有亲缘关系吗?”
“没有。”
“噗呲,又是这种人,愚蠢。”
白淳在不知不觉中攥死了手中推车的握把。
“自己都活不了几天,还干这种浪费力气的事,还是宁组长您说得对,这种人就是蠢。”
助手话音刚落,刺耳的警报声传出,只见2号实验舱内液体疯狂沸腾,实验体血肉翻滚,屏幕上显示着41号实验体的生命体征如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年轻的助手盯着相关数据,大声报出:“2号实验舱内培养液再次被大量消耗,自动补偿机制这次无法维持有机物浓度了!”
宁书脸色一凝:“降低源能浓度至0.99莫纳尔,调高2号实验舱能源输入!把三号实验舱养料供应管转接到2号实验舱内!”
“是!”宁书的命令从墙壁另一边的不知道放在哪的扩音器传出,2号实验舱一旁的人员开始了操作。
命令立马得到了相关人员的执行,实验室内的气氛一下子急迫了起来,白淳也趁乱推着车走到了2号实验舱旁边,抬头凝视着里面那张被伤疤覆盖却仍显俊秀的脸。
41号实验体的生命体征仍在不断衰减,并在一声刺耳的蜂鸣声中,生命体征消失。
宁书慌了,这么优秀的实验体可不多见,他大喊道:“马上给他注入肉体稳定剂及强心剂!”
“那个蓝色饭桶,你别愣着,给41号实验体上药!他要是没了你就给老子当下一个实验体!”宁书指着白淳,脸色狰狞地大喊。
白淳心中一动,连忙应道:“是!”
他手有些抖,又很郑重地用身体遮挡住周围的视线,在小推车里拿出了那根由不明金属材质的圆管状容器。
白淳注视着02号实验舱里面那张年轻的脸,闭上了眼睛,一下将圆管塞入了实验舱注射槽,目睹着里面的液体被全数注射进李夜一的身体里。
“世界的希望,交给你了。”
“李夜一,你一定要,活下去......”
41号实验体的生命体征仍然没有回复,宁书和助手急得跳脚。
你必将成为长夜破晓的始端,而我,还有最后一件工作要做。
我该死了。
白淳仿佛是被宁书的威胁吓到了一般,他大喊着:“我不要当实验体啊!!!”
一边往实验室门口冲去。
“满足他。”宁书那略显刺耳的声音传来,站在实验室角落的卫队成员举枪,瞄准,开火。
一声短促的枪响响起,头部中弹的白淳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倒地不起。
41号实验体的生命体征恢复了,宁书喜笑颜开,大声地嘲笑道:“这个傻比,多坚持几秒他就不用死了,哈哈哈!”
助手看着宁书笑了,他也很懂读脸色,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
宁书看见一巴掌甩了过来:“你笑你马呢?不准笑。”
助手委屈地不敢吱声,又闻见宁书笑道:“给老子准备好手术室,我要切开41号实验体瞧瞧,嘿嘿。”
他连忙应过:“是,我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