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银针深深贯入脊椎三处命穴,皮肤处处蔓延出如同蛛丝一般的黑色网纹,如同呼吸般有节奏的跳动着。
床榻之上的病人突然大声地喊叫,声音似男非男,如老如少,诡异至极。
青年男子面色稍显迟疑,便唤一名小厮取来一碗清水,从背部部的黑色网纹中划破一道伤口,取其中的秽色污血滴入碗中,口中念念有词:
方山请来万山君,源流虽远传至今,玄孙六十又三代,问得因果解疑云。
……
右手掐指一划,袖中飘出一张黄纸,其中红色经文隐隐可见,进而一生二,二生三,一张咒纸竟然最终化分为数十张,盈盈飘自青年周围。病人口中呻吟之声越发变大,竟好似发了狂:“原来是方山家的小辈,本青君念在你家老祖的面上,暂且饶了你,还不速速离去!”,口中的声音竟然有了老妪的口气。
青年也不言语,一直端着水碗的左手终于得空,五指分别连续划出种种手符,同时放置于桌子上的碗如同沸腾般升腾出热气在半人高的空中汇聚成一个若有若无的虚影。此人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恍惚间可以看见道道深刻的皱纹。
“万山门咒法—万里唤魂之术”
“不知这位山中前辈,为何对此人如此下手,七分魂魄中竟然有三分被抽离?”
“哼,此人横行无德,原先便害他人性命,如今算我替天行道,你且不要多事”
“魂魄被抽三分,便要活活痛三天才死,前辈不说明来由,晚辈自不可能离去”
“莫以为用了这万里呼魂的法子,便可与我讲些条件。纵使你将我与他的剩余四魂做了连接,三日后我不过失了数十年的灵气,本尊便拼着不要了,也断不会与了他好过”
话刚说罢,盛着水的碗便碰的一声炸裂开来,四下的水气传来一股咸湿的气息。
一旁的中年男子,沉声对青年客气地说道:不知方公子可曾找到破解之法?
他身下望着的是一面色粉白的青年,生的一双招风耳,平眉宽额之下细长双目不见眼仁。
“呵呵,你竟然还要问我。我以万里唤魂的法子,便是要将你家主子的性命化作一缕业力,威胁施法者莫要犯了人间之道,致使修行受阻。未曾想对方竟比我还狠,舍了数十年的灵气不要了,也断不让他好过。不如你来告诉我,你们贾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如此天怒人怨”。他虽言中尽是讽刺之意,语气倒是温和,看似并不是束手无策。
这位张姓管家眉宇间稍稍有了一丝局促,瞬间又平了起来,只说自已不清楚,想先请公子暂且住下,等明日把知情的家里管事们都叫过来,一齐问个清楚,再求他对症下药。
方公子不再言,微微笑看了他一眼,收了银针工具,便随着身边小厮离去。
贾家是城中略有名气的屠户,家中肉店在沛县有4家,东西南北各一处,城中肉类出货量甚是客观。故此,贾家每日三更便赶着数辆货车出城,其间放着不少下水精肉。彼时肉类仍属金贵,这些好肉便舍给城门管事,下水便赐给了城门小厮,十数年如此彼此甚是熟悉,进出城的例行检查倒是省去。等到未及日出赶车回来,也是开门而入。
贾家老爷名为贾思仁,原本祖上是读书人,奈何屡试不中,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其父亲便弃笔拾刀做了屠户,生活倒是红火了不少,原本对此颇有反对的贾家老爷子,见此也没了言语,只得给孙子取了这么一个人颇有文墨的名字。未曾想贾思仁上学未至三年,便没了心气,随着他爹做起了血肉生意,老爷子死前留下口信,让他父子二人不得对其棺木行跪拜之礼,想来也是难以释怀。
方公子刚随着小厮入住客居的偏院,便听见门口传来嬉笑的声音,随机双耳微微一转,经好似犬耳一般,可左右微动。
“要我说,这世上虚伪属读书人最为过,平时端着一份清高样,如今饭食少吃了一道菜,便前后生嫌,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要我说,刘二掌柜做的好,城中四大肉脯因老爷生病前来探望,他生生让这不入眼的东西从上宾客的桌子到了下人桌吃饭,未曾想不他竟不敢当面出言,背后反倒指责厨子做菜一日不得一日,当真是让我们这些不读诗书之人开了眼!”
“要我说,这侧院所居之人便都是些鸡鸣狗盗,这边长住附庸风雅的秦自清,那边又新来了故弄玄虚的方山……”
轻咳之声断了之后的言语,方山独自一笑,待那两人脚步声渐远,这才开门,细细观察起暂居的偏院。
虽然是偏院,但是其中树木、山石皆是江南样式,于这县城之中甚是难得,甚至稍显拥挤,但若仔细一看,便知细节之处不足,怕是徒有大体外形。
百步之外有一中年儒士,长须长衫,但衣着稍显不畅,似乎有些沉重。
此人此时略微回侧过脸来,方山连忙拱手行礼,但对方直接转头回房,并未觉查。
方山双唇一抿,独自在园中踱步。
客居侧院在西,主人家的房子在东。近日主家病危,来往人多,甚至有私下办置起身后之事的趋势,园内的巡查便有了空挡。
东厢房中,一名丰腴稍显风流的女子,对着一小个子的男子笑骂道:
“真真是不要脸的东西,好东西什么时候吃不得,非要在这白天摸上我的房门,也不怕老鬼他日回魂定饶你不得!”
“你房门晚上不知多少人要来,比起那红灯馆还少了一位老婆子,不如早来吃上第一波”那个男人也未有丝毫怜惜之意,颇有反讽之意。
女人也不发怒,反而又给他递过一杯茶水,眼光盯着对方眼睛,语气中尽显柔情:“这杯茶里有毒,你还愿不愿喝?”,男人反手将她的手腕抓住,便欲上下其行。
轻笑声中,女人又开口“不知那个老鬼从何处寻来一个山野道士,今天在众人面前耍得一手吓人的本事”
“不过是些障眼法,莫非你这贾家二夫人还真心中有了悔意,怕下了地狱不成?”
“我怕死,更怕活得生不如死。今日好不容易熬来了自在的日子,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只是见他如此这般,若以后是真招来了什么冤魂,还要费力气让他魂飞魄散”
“不过是山野骗子,不知因果,今日竟弄个什么得罪了山中修道的动物,估计是来之前在街上听了些传言又自已想些了个理由。正好用来混淆试听,一来可以骗骗那些蠢人,二来出可以堵住旁人的嘴”
“刘二爷真是好手段,奴家这一生便靠你,你可不要辜负人家。”
入夜,贾家的宅院里人声已然寂静。
“清风明月朗朗时,最是藏污纳垢处。谁会相信一个日里卖肉的屠户家老板,夜里竟真做的人肉生意”
“明月欲往云深处,怎奈风拂云尽归。隐公子,深夜来访,难道对所托之事仍不放心?”
“金城七子,论行事潇洒,当属大隐隐于市的无稽公子万山君,我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只是不知公子为何要许下三日才要破得此案?”
“世人皆为心扰,离不开两件事:求不得、忘不了,长期郁结,便生了怨念;若生死之间仍参不破,便要生出鬼怪。我司山经一脉,渡人非斩业,但凡所遇者,需要明因果、判所为、显恶念,三者齐备,仍不悔改,方可斩之”
“只是三日之内已过一日,不知你仍有何把握。我已依计行事,明日便见分晓。”
一夜无眠。
次日,院中大叫之声不绝于耳、呼天抢地。
万山君起身,缓缓踱步出门,当面便遇见秦自清从前门归来,便深深拘了一礼,后者只微微点头,便仍旧急冲冲地赶去。
西边肉铺的李掌柜和北面肉铺的张掌柜,竟在昨晚身亡。死亡时面色可怖,如同恶鬼复仇般全身上下皆是咬痕。如今家里管事的便只有于管家和二房金氏。
“老爷,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尽可以晚上托梦给我,如今另两位异姓兄弟也着了道,你让妾身一人如何撑得住?”,说罢,便托着一双泪眼,望向于姓管家。
“二奶奶还请节哀,你虽是老爷赎身回来的,自大夫人过世以来,你一心照料老爷,料想他断然不会让人害你”之后又是一阵安慰。不过在泪目空隙间,却是不时得在她与刘掌柜和郑柜之间来回瞥视。
眼见事已至此,便知自己应该出场了,只是万山君前面有一人颇为高大,硬是将其挡在身后,极难推出。
“还不给方公子让出来看看?“
冷不丁一声高喝,前面的人身形微微一动,这才缓缓地让出地方,看来此人对放声者颇为忌惮。
方山走出人群,这才发现,原先身前之人面色略微气鼓,而他眼角斜视之人,便是东边肉铺的刘掌柜。
方山手中再次现显两张纸符,将每张符纸的一角分别压在两位死者唇齿之间,随后将一张符纸贴在另一个自己背过来的木制童子傀儡上,然后盘着双腿,对着它念念有词。不多时,只见傀儡关节传来咔咔的声响,不多时便有手舞足蹈起来,如同一个醉汉,身体极不协调般地跳着舞。
”三魂缺,恶鬼现,采集生魂,续命化咒“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眼见众人议论纷纷,于掌柜只能出口提问。
”这是采魂补缺的法子,你家老爷看来只前遇到过高手,给他领了阴兵,如今他受制于他人,三魂失掉了,所领的阴兵又打不过对方,只能找些与其主人关系密切又时运不高的人的魂魄补充。倘若再补上一人的生生魂,说不定可让他起死回生。“
贾大爷素日喜好与方士鬼魅之辈结交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吸取他人生魂弥补自己魂魄的方法太过诡异以致人人自威,不由得众人皆是向后一步。
”如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今明晚两那阴兵便会再取一人生魂,只是不知何人运势过低,会命丧于此。“后面的人群又是一陈骚动,只因此二位死者死相过于可怖,而这个修行之人刚才的手段又是如此不可思议,无不是心底信了八分。顿了一顿,方山的又开口道:”如此一来,若是有人愿为救活贾老板,便可取这舍生救人之道;否则,便需要众人皆围绕在贾老板肉身周围,一则挟其主以使这忌惮,二来集众人这阳气以备不时之状“
话未说完,便有先前搀扶两位已经逝去掌柜的两位小厮出言断喝,语气甚是愤怒,指责其言过其实、煽动众人情绪,不敬死者、如今更是要移东病重的贾老板,实乃妖人。
不过其余人可不这么想,只见于长柜沉吟许久,对着众人说道:
“贾老板平日为人最为谦和,料想如今他若有心念,定也是顾及众人,不肯让他人为自己受伤。不如这样,如有人愿舍生救人,便于今日自挂东南、留下文书字据表明系自己所愿,他日府中定会好生照顾其家人。本县大人与老爷素来交好,想是不会为难我们,定会秉公处理。”
此言一出便四下无声,不多久便安排人将贾老板的床铺移送至在厅内院,其余人约好全部于入夜时会集此处挨过这两个晚上。只是二夫人似乎略有怒意,朝着刘掌柜狠狠瞪了一眼。
入夜。
众人皆在大厅,环绕在贾老板床前,一共围了三圈,共二十余人。
然而,有两个人仍未到场,一个是二夫人,一个便是方山。
此时,一个小厮慌张跑来,大声叫嚷道“二夫人,死了,被冤鬼吸了魂”
这时,另两个小厮抬着一具尸体,此人正是方山。
“你……”刘长柜最先发难,指着于管家大骂道:“你想是当这家里二掌柜久了,早就想取而代之,先害了老板,再害了二夫人,现在便可顺理成章接管店铺。但你别想称心如意,有我二人在,你别想得逞”
“我呸,你与二夫人那点破事谁不知道,我看是你与那个**串通起来害死老爷,只不过苍天有眼,恶鬼不放过那个贱人,你如今也别想逃!”
“还有你”他指着另一个掌柜,又骂道:“你自己私自贪污了多少银两,以为老爷不知?若不是害怕事情败露而设计杀人,也未尝可知”
“笑话,那个什么方山是你找来的,谁知道和你有什么计谋,先前的一些江湖法术不过是些腹语和障眼法,那些鬼神之术都是你在一旁鼓吹,比如今晚,我们都被叫到此处也是你的主意,是不是正和了你想暗杀他人的心思?如今你的同谋已死,接下来你想杀谁?”
只见于管家给身旁一个伙计递了个眼色,几个人便猛地用先前准备好的绳索困住刘掌柜,随机虎视眈眈望向他人
下人们见得如此,便都生了退意,此时,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说话者,竟是不知何时堵在门口的傀儡木童子。
“今日,谁离开这个房子,都会必死无疑!布局者算计你们远非一两日,不知我说得是否正确?”
其余的人看见这木童子主任已经死了,却还可自行运动,吓得倒退数步。
“我猜这凶手就在厅内,此时正暗暗地注视着我们”
“先前得到消息,说是沛县四周有人秘密炼尸,我便怀疑有人要施展行尸之法。贾家做的是血肉生意,进货又是在天黑之时,最是方便不过。贾家近几年发家,便是有人借他们伪装行事,贾老爷因此有了靠山。不过他一个凡人,偶然见到行尸操控之法,便有了修仙求道的欲望,因此广为结交方士诡谲之徒。”
“最后蛇心不足欲吞象,竟然找机会偷走了操控行尸的母虫。只是蛊虫又怎是不得山法的人可随意操控的?随即被寄生,成了现在的样子。而这凶手,便是想要获得母虫成虫。”
“此虫想要变成完全体,一定要经过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需要寄生在活人体内,且一定要满足七日,提前取出便会死亡,这也是凶手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可怜你们众人,不知因果,还为了钱财美色相互争斗,不想布局者根本没想放过你们一人;更可怜那个贾老板,以为自己偷得至宝无人知,实际上别人早就顺水推舟,早有预谋也未偿可知。”
“妖人,休得胡言乱语,你若真是厉害,便说说谁是凶手?”
“房子里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凶手,那谁又不在房内呢?”
“可是二夫人已经死了!”
“谁又曾见到?只凭这个人吗?”
此时,远处的山中,一个面容与方山九分相近的人正闭目沉思,随即吹起了低低的口哨声;同一时间,木童子浑身传来一阵波动,那个刚刚传来二夫人身亡的小厮,便两眼一白,口吐白沫,昏死在原地。
“他已被二夫人下了蛊虫,早已经被操控。事已至此,还不出手?”
此时外面雷鸣大振,如同阵阵昼白,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全屋内的众人皆是心惊胆战。透过窗前映射出一重重诡异变形的阴影,打在了周围的墙面和人的脸上。再看位于厅中的贾老爷,猛然睁开双眼,面部皮下如同游离无数长虫,此起彼伏蜿蜒不止。
“贾思仁等人算是罪有应得,你杀他们我尚可不理,只是你如今连这些局外之人也不放过,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假仁假义,你故意编出由头,不就是想要拿这些人作为肉壁,想赌我不敢在众人面取走那死人的尸体。奴家既然想拿,就算多几尸体,我也不在乎”
“看来我猜中了,你的目的不是杀人灭口,是要取走藏在尸体中宝物。我看你精通操虫之道,你所欲得的莫非……”
“你休要再套我的话,事已至此,勿需多言,今日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此时周遭寂静一片,只有大大小小的阴影从四下的板砖下爬了出来,如同黑色的油污想着向中间围绕。
“腐骨毒蚁,南疆的手段,我记得南疆与六王爷的封地相近……”
“不如,我先将你的舌头化掉,省得你再费口舌”
所谓腐骨毒蚁,此虫周身的体液为强酸物质,天生凶猛,下颚坚硬,咬肉如同刀锯;与之对敌,倘若过于激进,又恐怕会被强酸溅射伤害,且此虫喜欢群居,一旦攻击,定是前后左右四处皆是,逃跑也十分困难。
“将如此之多的腐骨毒蚁藏在这里,一定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吧。二夫人!”
一旁的刘掌柜听此,面色大变,虽然身前被绳索紧缚,仍能感受到他不断起伏的周身在微微颤抖。只可惜这个无情不忠、见色忘义的人,被更加狠辣的手段玩弄于股掌。
万山君手中一点白光微微闪动,随即放入口中,竟是一个不到一节指骨长短般大小的柳树口哨。他面色一冷、双腮一鼓,却没有任何声响。
众人被刚才的几番翻转震惊地瞠目结舌,又见黑色虫子越来越近,一时间全都慌了手脚,但更令人惊悚的是—那个道士、方山的尸体,竟然光芒大放,一个翻身,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只是,原本人类的皮肤,此时显得十分干瘪。
“南疆的蛊术分三寨、六洞、十八家,不知你所有的是哪一家的传承。不过,姑娘最好将一身的本事都带来了,否则,可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方山的尸身以一种仿佛没有关节的方式运运动,口中吐出一大滩乳液,那乳液一遇到空气便化为十分粘稠的网丝,哇地覆盖了前面一大片的区域,又是几个腾挪,四周便有了数十层的防护,整个府内如同盘丝洞一般。
“果然是高手,竟然用缠绵丝阻挡了我的蛊虫,莫非是炼尸的高手?”
后者也不应语,这时,之前的木制童子傀儡也自行转醒,从一旁拿出一杆长枪,嗖的一声向着房顶的一处刺穿了过去。所击穿之处没有人言,却泛起了陈陈紫色的烟雾,其中啪地落下一个人的尸体,面朝下坠地。看这穿着,竟似熟识之人。
“这是—于管家?”
于管家双手如同枯槁一般没了血肉的气色,缓缓将自己撑起,并且用一张被憋得紫青的面孔看着众人。
这绝对是他本人,但仅仅是死去不到一日,怎会变成如此的状态?
二者也不言语,童子飞速下来,与于掌柜的尸身战在一处。与此同时,方山的尸身口中再次喷出如同烛火的片片光芒,随机一闪而逝,不见踪影。
木童子身上的材料如同坚硬的金石一般,撞击起来咣咣作响;于掌柜行动起来好似没了骨头一般,张牙舞爪丝毫不在乎是否受伤。这两个人飞檐走壁、上下翻飞,每每于想破坏缠绵丝,木童子便会将他击退,抑或将他拦截在人群之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房间四处传来缥缈妩媚的笑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意志稍稍差的人便已经昏昏欲睡、双眼泛白。
“你果然,已经对他们下了蛊虫,看来早就想着借刀杀人,伪装一出府内见财起意、自相残杀的戏码”
中招者皆是男性,属于府中管理一层,平时与主要侍奉生前的贾老板。此时他们面色皆猛然变得灰白,双眼怒目而视,向着四周的人抓去。方山动如闪电,竟然以自己一人之力,同时应对剩余四人。他手中忽然伸出一片片如同经络一般的结缔组织,好似活物一般向着眼前的两人飞速击去,一但接触,便自行蔓延攀附,生生将受困者缠绕成一个粘稠巨茧,一招得手,反手应对其余三人,不多时也全部制服,总共所需时间不过几个呼吸。
方山眼中突然出现一片金芒,望着房间的一处甩出一片肉筋,啪的一声便附着在顶梁,然后有化作一个乳白色的巨大蚕蛹,里面飞出无数细小的飞虫,连绵不断,像个喷泉一样不断喷涌。飞虫盘旋缠绕房梁而上,首次逼出来一声惊呼:
“长生根?你是山经一脉?!”
“我即是山经,万里山宗归一脉、足丈百里取一经。你以己欲残害数百人,枉了祖宗的传承”
“你、你是金城七子的无稽公子万山君?”飞虫沿着房屋骨架,最终汇集在了一处,沿途凡是经过之所,全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筋脉组织。
“火星子,去!”人群之中一声大喝,两陈清风飞向房顶,一处化作金色的火焰,把飞行的虫群阻断,一处飞向缠绵丝,企图解放腐骨毒蚁。
“既然是你,我们二人便无需顾及什么隐藏身份了,杀了你,再夺了你的宝贝和七玄策之一的山经,天下之大,又能奈我何?”
“没想到秦自清先生竟然也是山道中人,倒是算我看走了眼。不过想想也是,如此大事,六王爷怎么会放心,就是不知你的目标是人还是宝?”
“休得言语,阿妹,不要受他离心计。我们夺了七玄策,便再无拘束,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岂不快活!”
隐藏在房顶之上的人也显露出真容,是一个红色衣服的女子,只是面色老态、皮肤松弛,看起来丑陋异常。
“若非血仇,不入血花……你既然修得是女儿泪,料想你也是一个可怜人,以己之伤反害他人,何不回头?”
血花一门,以身化为容器,以血养蛊,血不尽虫不死,母虫居于心脏,所养蛊虫诞下子虫又会化作血之仆役,代替她去吸取他人精血反哺饲主,只是母虫欲望越来越大,如不能及时找来更多血食,宿主迟早被吸干。无论如何,施展蛊术的人最终都会沦为蛊虫的奴隶。
因为蛊虫的虫卵在血液里,所以施术者通常通过体液传播来施蛊;又因为女人通过此法更容易,且如若血食及时,便可以保持青春不衰老,所以修行此法的几乎都是女性,又称为女儿泪。
“看来,凡事和你行过肌肤之礼的男人,都会因为体液交换而被你种下毒蛊了。”万山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下面众人,只见其中两人面色如灰,一个便是刘掌柜。
所谓蛊术,与毒术相近,又有所不同,下蛊的效率高低是衡量一个人实力水平的重要基础,这是一个相同点;不同点在于,毒术取材天地间万物,成分复杂难解,而蛊术取材世间极其难遇的灵性动物,根本没人会舍得实验制作自己的原创,因而几乎都是学自上古传承。又因为有灵性的动物及其稀有,一般的蛊师能拥有两种上等蛊虫便是极难得的,想要获得三种以上的,非是举全门的精力不可。
他们想要《山经》,因为这本书中记录世间所有珍奇动物的居住之所与饲养方法,更是已知的所有蛊术记录的大全,还有传闻,已经遗失的下半册《海经》更有通灵问神之能。
“你二人既然如此想得到七玄册,今日便先给你们演练一下!”
“长生根—化形!”
只见方山原本正在重新喷吐缠绵丝修补火焰的损伤,此时便微微一怔,然后,在后脑部分,重新分裂出了两个头颅,如同有丝分裂一般,三头六臂般的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一对男女此时也是目瞪口呆。
长生根乃是传说之物,妙用无穷,据说是书中所列至宝之一,《山经》中有一章的内容都是有关此物的法术,得此便所是《山经》的入门。此物不同于一般的蛊虫,传说可以自行无性分裂繁殖,攻击起来出可以化作他物,相当不好对付。
三头六臂的方山从六个不同方向攻击男子,后者刚欲反反击,木童子便从后方袭来,让他措手不及。
所谓蛊师,只有活在暗中、出其不意,才能实力尽现。如今元凶二人皆已现出真身,便是已经失了三分胜算,接下来只能拼出杀手锏才能有一线生机。
“红珠血泪!”
女子全身上下真气运转,轻纱的正红衣服无风自动,不多时形成一阵红色血雾,竟似无数条红色丝带,与衣衫形成一体。
“去”
只见红带又化作无数腥红雨点,急速飞出又化作无数流星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八方取酒、采集百家”
无生根所化的方山暂时止住了攻击的架势,回身倒转,身体如同气球般肿胀,泄出一片云彩,将周围众人护在四周。事情如此突然,好一招围魏救赵,可是可怕之事却不止如此。那些红雨方向一转,朝着被束缚的毒虫而去。毒虫被红血一激,全身同时变成暗红色,噼噼啪啪声响不时传来,竟是纷纷爆裂开来,一时间又是一阵墨绿色的雨露升腾,酸烈的气息让人睁不开眼睛,整个缠绵丝被烧得千疮百孔。木童子与男人打得正酣,也被酸雨笼罩,形体上也显出无数裂纹。
剩余的毒虫在红血的刺激之下,生长出翅膀,围绕着长生根所划的云雾企图要飞入。再见男子腾出了空档,反手向空一中指,房梁立刻碎裂,无数的白色米粒藏于其间,此时又化作一阵黄色大雨。
三种不同的大雨接连下来,招招凶险,但一片浓浓的云彩堪堪将他们护住。
“果真是狠毒,竟然提前将木参藏在此处,如此一看来当初贾家修建新房时你们便已经作好了计策,”
木参,一种奇特的寄生虫,平时寄生在木头里便会处于一种休眠的状态,一旦接触到土壤,便会发疯一般钻入附近所有活物的体内吸取血肉,直至血肉被吸干。
“你同时想要护住众人,是不可能敌得过我们的!”
“不错,人一旦关心得太多,反而无心无力!”女子提及此处目光黯然。
“唉~”
远处山中的万山君先是一叹终是将口中柳哨用力一吹。
与此同时,木童子的猛然一怔,整个身子在半空中悬浮,肉眼可见的波纹在空中鼓动。此时那些张牙舞爪的毒虫们全部同时呆若木鸡,不再移动。仿佛那些无形的音波可以操纵它们一般。
如此一来,男女二人皆是一愣神,心知大败,便欲撤退,然而为时已晚,在莫名声音的操纵下,这些毒虫将它们团团围住,反倒是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
“师兄,快快想些办法,否则我们二人便都要折了去!”
男人面色死灰,低下头沉吟了片刻,终究是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的混元珠子,他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一捶,一口老血喷在其上,随及周围幸存者全部面色惊声尖叫,失了智力一样,手舞足蹈起来。
“万山君,放我们出去,否则这些人也活不成!”
“你们以为,我万山君是什么人?此刻放你们出去,如同放虎归山,将来受害者更多,不如今日你们束手就擒,免得误了更多人的性命”
男人冷哼一声,红法器更加卖力地运转,周围的鸟叫、人声此起彼伏,竟然是周边的人与动物全部发了疯。不只如此,这些被控制的人从周围的邻居,一直蔓延到几里之内的人全部眼睛充血,被控制得迷离走向贾家大宅,人数数百人之多。看来,这两人早已将蛊的子虫置于猪肉以内,凡是长期食用的人便会被法器夺去心智
男人还在施法,但这种程度的法术显然不是他可以长期使用的,七孔已经开始流血。他愤怒地望向女人,已经不能开口,但是心中的愤恨全部写在脸上。
“师兄,对不起了,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开”
趁着混乱,女人本想找机会离开,但是心口剧痛不止,全身力气少了近半。
原来,他们彼此之间早已互相下了蛊虫,都想利用对方给自己制造机会,却没想到变成了同归于尽。
“可以了吧,再这样下去,整个事件可不好压下来了!”,万山君周围一个秀丽的女子说道,只不过看不清其面容,“之前说一定要逼迫他们使用离魂蛊,你才能找机会破解其操控人体的法门,如今他施法已经有了一炷香,控制的活人行尸快有千人了”,虽然语气急迫,但是态度却平淡得狠,仿佛在试探对方究竟有几分认真。
“可以了!”随及,万山君将口的的哨子换了一个方向,变换其他多种不同节奏吹奏,终将所有行尸定在原地,就连那对男女互相种下的蛊虫也被控制,同样身体一倾、倒在地下不再能动弹。
三柱香的功夫,门被打开,府内外铺满了直挺挺的民众,两个人仿佛足不点地,来到二人面前。
其中一人面色粉白,一双大耳朵异常招风,相比之下一对小眼睛让人看不见其目光所及。另一人面上如同云雾缭绕,整个人身子婀娜。
“你是故意引我使用招魂引”
“不错。任何蛊术,都有一种操控媒介,声音、气味、声响。你们使用行尸之法,如此大面积的操控一定要通过的是声音,先前便是通过将你们逼入绝境,逼你们最终使用,只要你们使用,我便可依据规律,可破解其操控之法。”
“假仁假义,你最开始所说要护下他人,果然,不过是逢场作戏之言。”
“你们呀,难道以为金城七子都如同禅公子祁莲生不成?论悟性高绝,非禅公子莫属,论武功凶狠,非獠公子不可,但若是比这神鬼莫测的本事,我们七个人一起向他挑战,也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隐公子”万山君朝她微微一笑,后者也眼露笑意,不再言语了。
“贾家发迹十余年,自是有人背后支持。特别是你进入贾家二年,先后正夫人亡故、大公子重病。你们假借肉类,将子虫的卵传染给百姓。如若不是是关重大,我不会趟这趟混水。”说罢向着隐公子望了一眼,接道“假如真让你们得逞,不知多少人要遇害。舍小存大,你们不要妄想可以挟持人质以得偏安。”
说罢,招手引来一阵白色的长生根白云,将红法器托起并包裹期间,不多时,等法器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没了光泽。
“依照约定,柳一刀已经在城西口了。”
“你且把这法器与他二人交于柳一刀。我已经将他们的一身毒蛊取出,不足三刻,他们便会因为我的困心蛊陷入瘫痪、五感全失”
原来最开始方山尸体所喷射的那些如同萤火虫般的小虫,便是困心蛊,从一开始,他便可以将其制服。
“再有三刻,我托你所设的云烟即可点燃,此物可休眠大多蛊物,以后若再无他人催动,这些村民可以如同常人生活。还有一件事,告诉周平儿,我欠他玉公子的人情已然还清,下次再遇到我,便叫他疯癫三年不止”
三刻之后,白色的烟雾笼着沛县,人们醒来时只发现自已躺在地上,其余一切皆不可知。
“此物应可以解脱玉公子的嫌疑”,隐公子点足马背,对着柳一刀笑吟吟地说,“我们这二十日助柳捕头力破奇案,他日若有需要,还请柳捕头记得这个人情。”
后者也不言语。
一阵沙尘吹过,空留两向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