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一片昏黄的灯光下,一身黑衣的邵年打水洗了把脸,再次转过身来,已是另一副面孔。
虽然她表面上对杜镜一直是冷冰冰的,但杜镜说的话不无道理,秦王和陶甘都认识自己,而且陶甘正在带人四处搜捕自己的下落,如果不换张脸,她在江南寸步难行,更别提刺杀秦王了。
……
杜镜带着小五竭尽所能帮助江南百姓重建家园,他虽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却依旧不辞劳苦地帮助百姓们扛房梁,背稻草,时不时擦擦脸上的汗珠,忙得不亦乐乎。
邵年换了张脸,正站在不远处,抱着把刀,静静地望着他,邵年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许久之后,她转身离开。
放下稻草的杜镜擦了把汗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邵年的背影,其实刚才他就已经发现了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不需要抬起头,他就能感受到她眼里的光芒。
他知道是邵年,即使,只有一个背影;即使,她已经易了容。
柳青青正站在一棵柳树下无聊地踱着步子,一天以前,她在谢府中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有人约她在这棵柳树下见面。
她能猜出个大概,约自己见面的人,无非是那天和自己大打出手的两个杀手,要么,是撑红伞的;要么,是戴斗笠的。
只是,待她看清了来人,她不免心中一惊。因为她既没有撑着红伞,也没有戴着斗笠,甚至,连那张脸都是陌生的。
“你是什么人?”柳青青只犹豫了一小会,便开口问道。
邵年抱着刀,清丽的面庞上一丝微笑划过:“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哦?”柳青青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人。
青黄的柳条垂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邵年走到柳条下,转过身来面对着柳青青:“我知道,你现在身在谢府,又有陶甘那个傻小子信任你,想做什么事都比我方便得多。”
柳青青道:“你想说什么?”
“既然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何不合作呢?”
柳青青不屑道:“我凭什么跟你合作?正如你所说,我想做什么都比你方便得多,那我还有什么理由要跟你合作呢?”
邵年忍不住笑了:“柳姑娘初来乍到,怕是对秦王还不够了解吧,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杀不了秦王,如果不跟我联手,秦王杀了你,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你以为,陶甘能一直保护你吗?陶甘是秦王的死士,跟了他很多年了,在他心里,到底是他的主子重要,还是你这个露水情人重要,你最好好好掂量掂量。”
柳青青的眼里闪过一丝锋芒:“你知道我的身份,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我说了,这不重要。只要能杀了秦王,那就是皆大欢喜。”
“你是月灵城的人。”
“柳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哼,胆敢暗杀皇子,你背后的人胆子不小啊!”
“占壁国师也不赖。”
“我要做的事自己自会做到,还用不着你来帮我。”柳青青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红尘客栈,我会等你的。”邵年最后冲着柳青青说了句,也转身准备离开。
一副书生打扮的杜镜,静静地站在她的眼前。
她微微一惊,继而想到自己易了容,他应该认不出来,便径直向前走去。
“邵姑娘。”
路过他的身边,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邵年又是一惊。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除了杨善以外,第二个自己易了容还能认出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邵年回头问道。
“我记一个人的时候,不是看她的容貌,而是看她的眼睛,你的眼睛有星星,很好认。”
杜镜说着心里突然顿感苍凉,她的眼睛里有星星,却没有关于自己的那一颗,他知道,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的主子。
邵年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为什么一定要过这种生活呢?安稳下来,为自己活一次吧。”
面对杜镜的好言相劝,邵年有些动容,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她这一生,好像都在为了别人而活。
她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我本就生如浮萍,注定一生漂泊不定,我不是你,安稳不适合我,你最好也别多管闲事。”
邵年说完,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冷不丁地说了句:“好好活着吧,好好活着,过你的安稳日子。”
邵年走后,杜镜喃喃道:“安稳,我杜镜,即便是生如蜉蝣,朝生暮死,又有何惧?只要不留遗憾……”
他看着邵年远去的背影,眼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浮动。
……
杜镜在房里不停地画着邵年的画像,尤其是那双眼睛,他画了很久很久。
小五走近一看,说道:“公子,我看那邵姑娘根本无意于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只是有些担心她,”杜镜放下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秦王不会放过她的。”
“应该是她不会放过秦王,公子,你魔怔了,她一个女子,武功都那么厉害,哪用得着你来操心?”
“小五,你知道吗?喜欢把自己伪装得很强大的人,往往都有一颗脆弱的内心,邵姑娘就是这样的人,她活得太苦了。”他说着再次看向桌上的画像。
小五摇了摇头,躺到床上呼呼睡去。
杜镜还在忘我地说着:“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片星空,特别璀璨。”
“小五?”见没有回应,杜镜望向床边,小五早已睡着了。
他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泛黄的旧书,封面上写着“易容术”三个字,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昏黄的灯光下,他很认真地看着书上的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