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账消,不管这些人生前做了什么恶事,我也没办法做到让这些弥勒教众就这么暴尸山野,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是我不能违背做人的基本原则。如果违背了这个原则的话,活着与野兽何异。
我吩咐雇佣来的二十几个青壮灾民将剩余的一百余坛猛火油再次运了上来,而后,让众人将这些猛火油泼到了场中的弥勒教众的尸身之上,随着熊熊火焰再次升起,我暗自祈祷,这些人的亡灵能真正的早登极乐,不再为恶世间。
南侧下山的路其实算不得一条路,不过是一条被山间的野兽踏出来的小径而已。如果不是我手中有地图的存在,即便是从这条小径跟前走过,也未必能发现得到。而且,从宽窄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平时走的人也并不多。
若是在平日有人走过这条小径,不管是脚印也罢,折断的草茎也罢,总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线索的。不过,一场大火过后,又被大雨浇过,这会儿想要从这条路上找到什么线索,基本上算是天方夜谭。
由于狭窄曲折,小径的很多地方都只能容一人通过,无奈之下,八十几人的队伍稀稀落落的排出去五十多步远。好在,由于有大量燃烧产生的草木灰被雨水浇过,起到了一定的防滑效果,所以,小径走上去并不十分湿滑,甚至,比东侧的那条山路还要好走一些。
已经接近山腰,在绕过一处山壁之后,小径折而向东。隐隐约约的似乎可以听到从什么地方传出来了流水之声。又走了数十步,最前面的苏卫一抬手,示意众人停下,随即,飞身上了旁边的墁坡,借着高出向前方看去。
不多时,苏卫从墁坡上飞身落下,到我面前道:“家主,小径左侧的密林之外,大约三十丈有一处石梁,尽头有一处山洞,听声音,流水之声应该便是从洞内传出来的。”
有山洞?!
洞内还有流水?!
我手中的地图之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山洞,这山洞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挑了挑眉毛,问道:“石梁大约多长?”
苏卫回道:“大约三十五六丈开外。”
我沉吟了片刻,沉声道:“过去看看!”
到了近前才知道,说是密林,其实并不准确。或者说,昨天晚上之前此处还是密林。现在,在经过了一场大火之后,原本的密林现在只剩下了一些高高矮矮的黑色木头桩子。看样子,树下面原本还应该有些低矮的灌木的蒿草来着,不过,此刻都已经变成了一层灰黑色的草木灰。
如果不是这场大火将繁茂的枝叶变成了灰烬的话,即便听到了流水之声,也根本没办法看到山洞的存在。我整个儿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只盼着这个山洞没有其他的出口,如果那样的话,我真就前功尽弃了。
穿过三十几丈的黑木桩子构成的丛林,离着石梁对面的山洞不过二十几丈远而已。黑黝黝的洞口看上去很是深邃,不知道里面有多深。潺潺的流水声传入耳中,我猜想,山洞之中应该有一条地下河。
我沉声道:“弓箭手准备,老苏找几个身手好的人过去,向洞内投掷半个基数的雷火弹。”
石梁只有四尺多宽,两侧都是十几丈高的深谷。等百骑司众人在石梁这边不大的墁坡之上张弓搭箭做好准备之后,苏卫在前,吕大头等六个军户在后,横刀在手,沿着石梁向洞口飞快的奔去。
然而,就在苏卫众人未至半途的时候,情况突变,黑黝黝的洞口内突然飞出来七八支羽箭,直奔苏卫等人而来。只听见“笃”地一声,走在最前面的苏卫来不及闪避,被一支羽箭的钉在了肩头。虽然有皮甲护着,不过,十丈之外的我清楚的看到整个儿箭镞已然没进了皮甲,牢牢的嵌在了苏卫的左肩之上,只剩下了箭杆在外面。
中箭的苏卫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却又马上稳住了身形,多年的职业军人生涯养成的沉着冷静让受伤苏卫没有慌乱,伏身之际,将右手中横刀置于身前,不断拨打着飞过来的羽箭,口中向吕大头等人断喝道:“撤!”
就在山洞内飞出第一支羽箭的同时,以张茂为首的百骑司众人不用招呼,也纷纷将手中的羽箭向山洞之内射去,刹那之间,小小的山谷之间羽箭如蝗。
不过,山洞之内的人用的不过是普通的猎弓而已,大多都越不过三十多丈的石梁,纷纷跌落在了山谷之中,杀伤力十分有限。而百骑司众人的弓箭,都是军中制式的一石弓,有效射程都在八十步以上。可以很轻松的越过石梁,狠狠地射进山洞之内。
情形变化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百骑司众人的第二支箭刚刚离弦的时候,苏卫等人已经从石梁之上撤回到了这边的墁坡。踏上实地,苏卫身子猛地一个踉跄,口中道:“箭上好像有毒。”话音刚落,双眼一翻就向后倒了过去。
没等苏卫倒在地上,我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手忙脚乱的进步上前将苏卫抱在了怀里,呼喝着让人将肩头的箭杆削断,随即,三下五除二的将皮甲卸了下来,又用短刀挑开了肩头的衣服。
寸许长的箭镞已经深深的没入了肩头的肌肤之内,创口处往外渗着紫黑色的血液,创口周边的皮肤也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并且,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向周边蔓延着。
创口左近摸上去滚烫。看着苏卫紧闭着的双眼,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嗡嗡作响。只是在口中一个劲儿的喊着苏卫的名字,却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出来之前,我想过很多可能,但是从来都没想过武功一向彪悍的苏卫能够受伤甚至昏迷,这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苏卫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接触到的军户,一直以来,我都拿这个刚过了而立之年的汉子当成左右手来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卫已经算是我的亲人之一了。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莫说是窦成元这个假冒的佛子了,即便是弥勒真身被我剿灭,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我是想为了空和尚报仇,也的确是想为大唐做一点事情。但是,做这些事情有个前提,那就是我不能在为了空和尚报仇的同时失去身边另外的亲近之人。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牺牲自己,但是,我没办法接受我身边的人跟我一起牺牲,我不能将原本该由我承担的不幸转嫁到他们身上,那样,对他们来说,太不公平。
就在我大喊大叫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枯瘦的手伸过来,拽着剩余的箭杆,“噗”地一声就将没入肩头的箭镞拔了出来,随着箭镞的拔出,苏卫的肩头飙出来一线黑血。昏迷中的苏卫一下子被疼醒,不过,也只是“嗯”的一声闷哼,又再次歪头晕了过去。
我刚要发怒,抬头一看,却是岑鹤到了近前。只见他拿着拔出来的箭镞凑到鼻子上闻了一下,眉头紧皱的哼了一声。低声道:“好霸道的毒药。”
岑鹤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箭镞,随即从怀中拿出来一枚赤红色的丹药,一捏苏卫的下颌,将丹药弹进了他的口中。随即,手上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柄银色的小刀,对着苏卫的创口一刀就割了下去。
原本指甲大小的箭伤被割开了两寸来长的口子,紫黑色的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紧接着,岑鹤的食指和中指在切开的创口两侧拂过,紫黑色的血液突然之间加速涌出。一直等到血液重新转为鲜红色的时候,岑鹤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苏卫的肩头迅速的点了两下,血流一下子又明显变缓了。
岑鹤伸手沾了一点鲜血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又掏出来一个小包,自里面打出一包药粉来,洒在了苏卫的伤口上面,摇着头叹道:“好霸道的毒药,幸亏有老夫的百花血竭丹和紫金散,若是再晚得半刻,大罗神仙也没救不回来了。不过,此刻应该无碍了,给他包扎吧。”
眼看着原本呼吸急促的苏卫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将苏卫交给了一旁的军户抱着,让他拿出携带着的急救包给苏卫包扎,随后,我对着岑鹤一躬到地:“在下替苏卫谢过岑大人救治之恩。”
岑鹤看着我,露出来一抹很复杂的笑容,随即道:“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剩余的教匪就在对面的山洞之中了,怎么样,你这娃娃可有什么主意么?”
回头看看昏迷中的苏卫,我眯着眼睛寒声道:“斩草当然就要除根,不然的话,这些邪魔外道早晚还会卷土重来为祸人间的。”
除了最早射出来的两轮羽箭,山洞里面再没有了任何动静。百骑司的众人虽然也将一百多支羽箭射进了洞口之内,对面却连一声惨叫和呼喊都没发出来。据我猜想,应该是没伤到人。由此也可以想到,对面的山洞空间应该是不小。
由于地势原因,眼前的石梁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没有盾牌,没有金属铠甲,不管是谁,只要是再上去的话,都将会无法逃避的被对面的羽箭笼罩在其中,如果强攻,伤亡绝对是不可避免的,关键是,对面的羽箭抹上了毒药,我不能让人去冒这个险。
我紧皱着眉头望着对面的山洞,想不出任何突破这道石梁的办法。所有人都不说话,耳旁只有阵阵的山风掠过,呜呜作响。
雷火弹的重量足足有二斤多,即便是傻牛这个彪悍如牛的夯货,也没办法将雷火弹扔过三十几丈的石梁。
要是有投石机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可以很轻易的将雷火弹送到对面,只要是雷火弹在洞口爆炸,里面射箭的人若是不躲开的话,绝对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是,看着漫山遍野被大火烧黑的树木,即便是我工具齐全能制造出来一个简易的投石机出来,眼前也没有相应的原料了,更何况,这会儿我什么工具都没有。
投石机!投石机!有什么东西能起到投石机的作用呢?
“要投石机作甚?”岑鹤的那听起来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却是我不知不觉间将投石机三个字说出来了。
我摇了摇头,对岑鹤道:“不瞒岑大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雷火弹从这里直接投到对面的山洞之中去。只是,雷火弹太重了,人力所不能及,只有用投石机才有可能。”
岑鹤一挑眉毛:“哦?把雷火弹拿一颗给老夫看看。”
我伸手从苏卫的腰间掏出来一只雷火弹递给了岑鹤,岑鹤接在手里掂了掂,轻笑道:“三十几丈而已,别人或许不行,不过,对老夫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