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起来,阳光依旧炙热,前几日一场大雨带来的凉爽感觉早已消失殆尽。站在街上,所有映入眼帘的东西都明晃晃的耀眼,又是一个响晴的天气。
学堂的修葺工作已经开始了,靳融也联系到了同年的几个秀才。在靳融的邀请下,我和几个未来的学堂先生见了一面。
“尝闻陈公子乃是神仙子弟,一身所学堪比先贤,今日一见,幸何如之。却不知,陈东家所修本经为何?”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秀才眼角都是痴抹糊,撅着一缕山羊胡子,摇头晃脑的对我说着话,只不过,我没太听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所修本经?啥玩楞?
见我一头雾水的模样,一个比店中厨子还胖的白衣秀才也摇头晃脑的说道:“不知陈公子对梅赜所献《古文尚书》及孔安国《尚书传》之中的典、谟、训、诰、誓、命都有何所得?”
我眨着眼睛,跟鸭子听雷差不多一样的表情。什么电摩巡,什么告示命,这都是说的啥?
无奈之下,我看了看靳融。这胖子憋得一片通红,对着三个秀才叉手而礼:“呃……,各位年兄,在下这位贤弟一身所学与你我之学大相径庭,各位年兄若是要考教和探讨经学,自有在下奉陪诸位,抱歉,抱歉了。”
听了靳融的话,又站起来一位:“在下程虞信,见过陈东家?”这位看着就顺眼很多,礼数也甚是周到,只是,宝蓝色的长缀配一顶翠绿色的幞头到底是几个意思?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还有心出来跟我探讨学问呢?这心可真是够大的。
我还了礼。这绿头巾的哥们儿接着道:“若是陈公子未曾演习经学,却不知道,所学课业都为何物呢?”
“在下所学,大体包括数学、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生物等学科,当然了,也有语言文字,哦,还有外语。”
绿头巾的哥们儿疑道:“化学?生物?那都是何种学问?但不知汉初的《仓颉篇》、司马相如的《凡将篇》、李长的《元尚篇》、扬雄的《训纂篇》、崔瑗的《飞龙篇》、蔡邕的《劝学》、《黄初篇》,班固的《太甲篇》、《在习篇》、张揖的《埤苍》、陆机的《吴章》、束皙的《发蒙记》,顾恺之的《敏蒙记》、朱育的《幼学》等蒙学经典,陈东家可有所接触?”
我听着直迷糊,满头雾水的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啥书啊,听都没听过好不好。这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跟个傻子差不多。
绿头巾的哥们儿还真是执着,继续问道:“既如此,但不知陈东家以何启蒙呢?”
我沉吟了片刻,拱手道:“陈墨启蒙之时,家师让在下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若是按程先生所说,这三部典籍应该就算是在下的蒙书了。”
“三、百、千”是我小时候,被老父亲用皮带教出来的。这样的启蒙对我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别的孩子都在外面弹玻璃球叠烟盒在泥水坑里面抡着棍子打水仗的时候,我却在老父亲深邃的目光之下拿着一本线状书磕磕巴巴的背着古文。那眼光之所以说是深邃,是因为,老父亲的那副花镜度数很大,小小年纪的我,基本上看不清镜片之后的眼神里面,到底是忧愁,还是欢乐。
再后来,我又将这三篇文字在儿子小的时候交给了他,不过,儿子很是乖巧,并没有让我用皮带去教,这一点,我很欣慰。
“周兴嗣的《千字文》倒还好说,不过,那《三字经》、《百家姓》都为何物?我等不才,但不知陈公子可否见赐呢?”
白衣胖秀才也叉手而礼道:“正是正是,还请陈公子将那《三字经》和《百家姓》两部典籍让我等瞻仰一番才是。”
这两个人倒是礼数不缺,老秀才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老朽不才,数十年间也算是博览群书,从未听过有什么《三字经》和《百家姓》,陈公子莫不是耍笑我们不成么?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等来此,都是诚心向陈公子请教的,可陈公子却如此慢待我等,莫不是看不上我等一身的学文不成么?”
我笑了笑,对着几位秀才公叉手而礼:“诸位先生,在下托兄长请了各位到此,不过是想互相认识一下。至于学问一道,各位自前朝便有功名在身,在下却不过一介白丁而已,怎敢与诸位高才谈什么学问之道,那岂不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么?至于方才与这位程先生所说的《三字经》与《百家姓》,今日实在是不得闲,待到得闲之时,在下自会抄录出来请各位先生雅正,还望诸位先生能够见谅。”
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些《凡将篇》、《元尚篇》、《敏蒙记》、《发蒙记》都是些啥书,不过,在我想来,学问一道大浪淘沙,只有留存下来的才能算得上是珍品,那这几本书一千多年后的我听都没听过,那就是一定是没有三、百、千这样的启蒙书籍适合用来教化。既然这样,我还真得抽空把《三字经》和《百家姓》抄录出来,这两本书和《千字文》一样朗朗上口,应该更适合孩子们的诵读需要。但是有一个问题,《三字经》里面“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这段话往后的相关历史的篇幅,一定是不能弄出来的,李渊这会儿还活得好好的呢,我真要是不小心把他的庙号写出来,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看着老秀才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靳融在一旁道:“贤弟,既然几位年兄对尊师留下的学问心生倾慕,你莫不如在此将那《三字经》和《百家姓》背诵一段出来如何?”
既然靳胖子也如此说,我点了点头:“也好。在下幼时启蒙之时,也曾读过一些古籍经典,奈何在下愚笨不堪,实在是记不得那些拗口的文字,先师无奈之下,才创了这两篇文字出来给在下启蒙。今天诸位先生既然有兴趣,在下便为诸位先生背诵一番就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背着这些文字,我脑海之中浮现出老父亲深邃的目光和儿子小时候稚嫩清爽的语音,那个世界里,这会儿马上就过年了,从前年三十儿的晚上,我总是会去父亲的坟前少几张黄纸,点一盏年灯,可是,从今年开始,不会再有人去了。儿子这会儿,也应该已经放了寒假到家了吧,没有了爸爸的日子,这个春节,你过得快不快乐?
擦了擦流淌在腮边的泪水,我对着三个秀才施礼道:“陈墨失礼了,还望诸位先生海涵。”
三个秀才这时候早已是满脸震惊的表情,见我施礼,也都连忙还礼。老秀才口中道:“适才老朽才是失礼了,还望陈公子能够原谅一二。所谓文章千古事,尊师一代先贤,创此鸿篇巨制,必将会流芳千古,老朽空活五十余年,竟未能知悉这世间还有如此高人的存在,却还在此说什么学问之道,真可谓井蛙语海,夏虫言冰,惭愧,惭愧。”
靳融在一旁劝道:“贤弟不必悲伤。尊师若是在天有灵,也必会知晓贤弟在这怀戎县所做的一切惠民之事。这么长时间以来,贤弟在白云居门前施粥不断,又亲自去蔚州购买粮食,帮助县尊大人赈灾济民,这怀戎县所聚集之灾民,没有一个人不念贤弟的好处,想必,尊师在天之灵,此刻也是颇为欣慰。”
那位绿头巾的程秀才也跟着道:“陈公子缅怀先师,我等怎敢见怪。此篇巨制令人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想尊师能将晦涩难明的文言删繁就简,创此鸿文,真可谓一代文宗。只恨我等缘分浅薄,未能得遇先贤当面,甚憾,甚憾……。”
都说是文人相轻,但是从面前这几个人的表现看来,这句话说的也不是很准确。就像面前的这位老秀才说的那样,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真要是遇到了学问比他们高的人,这些人的节操还是有的。
送走了几位高人,我累得够呛。头几天一场大醉,又被灌了那么多乱七八糟不知名的汤药,这小身板儿还是没怎么缓过来。只是,事情太多了,一件件的压过来,不管怎么疲惫,我怎么着也得强挺着把事情一一理顺才行。
白云居的生意一直都还不错,新颖别致的就餐环境,近乎完美的服务水准,至于菜肴,那两个厨子的手艺,这会儿应该比我这个师父还要强一些,而且,两个人在我教给他们的那些菜肴的基础上,又创新了几个菜式,据说,反响不错。平日里,由路掌柜操持着,基本上不用我太去操心。
酒坊的运作由苏卫和程毅等人守着,问题也不大。根据我的口述,酒曲的制作正在进行之中,五成豌豆,两成小麦,三成大麦,用井水浸泡磨碎之后在曲模中压实入曲房之内升温发酵。看来,不用等到明年,应该就可以喝到纯正的大曲酒了。
不过,山村里面的火药作坊我得去看看了。闵三跟我说后来配置的火药威力下降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可是大事儿,要真是火药出了问题,谋划高开道就成了空中楼阁。我猜想,应该是后来买的硝石或者硫磺的纯度不够造成的,如果真是这个原因的话,问题并不大,对于我来说,这两样原料的提纯工艺并不复杂。
白云居门前的粥场并没有因为县衙门也开始施粥而变得人少,相反,据每天消耗的粮食计算,前来领粥的灾民应该更多了一些。这说明,这段时间,又有不少灾民涌进了怀戎县。灾民越多,治安问题也就越紧要。看来,得想办法让这些灾民做点儿什么营生才行,不然,长此以往,人心浮躁,迟早会出问题。
根据我的要求,苏卫挑了六个人要跟着我学外伤缝合术。为此,我又让靳融找了几个工艺高超的铁匠打造出来了全套的手术器具。这门手艺得尽早推广下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各种不测,有了外科医生的保障,绝对是救命的法门。同时,我还得给这些军户每个人都采血,再将简易血清制作出来。这个东西尤其重要,只要有了血清,就能够查验出来每个人的血型是什么,以后万一遇到失血过多的情况,输血也就能够成为一种必要的治疗手段。那样的话,可以在战场上救下更多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