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董仲舒那个货把三纲五常奠定为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普世价值之后，那句“君叫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的狗屁话就成了那些封建统治者行使权力的重要把柄。至于后来造反的这些人，其目的并不是为了推翻这句话，而是为了让自己成为那个“君”而已。这个高开道就是想成为这个“君”。
人之所以要造反，起初的时候，大概只是为了吃饭而已。到了后来就加上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在里面。比如想要体现出自身权威的价值，比如想要得到权利带给的尊贵，比如想要展现出来自己作为支配者的力量。
说句实话，高开道要真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我都会觉得这事儿做得无可厚非，可是，好色这毛病跟伟大的爱情真是套不上半点儿关系。单纯的为了女色就能把曾经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往火坑里推，可见此人的品行之低劣。
蔚州城的确是比那怀戎县繁华很多。我们一行人到得城下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城门处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是摩肩擦踵，拥挤不堪。几个持着长矛的兵丁来回巡视着，不时地叫出看似可疑的行人带到一旁，打开行李包裹翻检查看，看样子，比怀戎县城那几个皂吏要敬业得多。
高展一马当先，到了城门处，对着那巡检的兵丁喊了一声：“张秃子！周四！可还认得某家是谁么？”
那几个巡检的兵丁一回头，当先的两个马上跑了过来：“哎呦！这不是高旅帅么？这是哪阵子风把您给吹回来了？小的们这就给旅帅见礼。”话音未落，几个巡检的兵丁当场跪下就给高展磕起头来。
“嗯！好，都还认得我高某。这些钱拿去喝酒！”说罢，高展一伸手，自口袋里面掏出一大把钱来，哗啦一声扔到了这些兵丁面前，回头喊了一声道：“弟兄们，把好车辕，放慢马速，随俺高某进城！”
在这些兵丁的注视的眼神下，一行人跟在高展的身后，亦步亦趋趾高气昂的进了蔚州城。
“兄弟，你身上有咱们县尊大人出具的凭文，按理说可以入住官驿。但是，兄弟你听哥哥的一句劝，那驿站年久失修，又只有一个老吏在那里操持，实在是没办法住，若是听哥哥的，兄弟你不若找一间客店先住下，明日一早再去拜会大总管就好。”
听人劝吃饱饭。这个年头的官方招待所想来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行众人在街上找一间比较大的客栈包下来两个院子，苏卫张罗着，吩咐伙计喂牛饮马，车上的那些东西也都有随行的军户们轮班看管。连续走了两个白天，所有人都困顿不堪，虽说头一天晚上轮着在牛车上都睡了一会儿，可是毕竟睡得并不踏实，这会儿到了这客栈之中，匆匆用过了晚饭，谁都没有出去走走的意思，出来两个看护车辆的军户，其他人各自回房睡了。唯独我一个人躺在硬邦邦的榻上望着天化板，没有丝毫的睡意。
满世界都是杀才，一个个都坐着皇帝梦，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天下大旱你们不管，民不聊生你们也不管，老百姓都特么死光了，你们去给谁当皇帝？对于这个世界，老子就是个过客而已，让我安安稳稳的赚点儿小钱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不好么，非得逼着老子杀人？
不敢闭眼睛，闭上眼睛就是雷火弹爆炸后的团团火光，横刀划在半空的一道道厉闪，羽箭钉进身体后尾羽的颤动，到处支离破碎的尸体，满地的伤者哀嚎。还有苏卫拿着短刀拍进贺天龙的胸口，拔出来再拍进去，再拔出来再拍进去，贺天龙的脸上居然还带着开心的笑容，张开了嘴，满口的牙都是血红血红的，笑一下，血就涌出来。
大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黢黑的眼圈，三寸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和鸡窝一样，活脱脱的瘾君子形象。
这个模样真是没法见人。让小丫头喊过店里的伙计烧了洗澡水，我在房间热热的泡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爽的细葛长袍，把头发扎起来一个小髻，拿过幞头装模作样的扣在上面。对着模模糊糊的铜镜照了照，还行，可以将就看。
走出房门，一行人早就在门口等着了。高展大概是看见我黢黑的眼圈儿了，满脸都是猥琐的表情，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就是不说的恶心模样，这个牲口，懒得理他。
匆匆用过早饭，我让人在车上装好了三十坛酒。去总管府的人用不着太多，我带着苏卫就足够了。其余的人该歇着的歇着，看见小丫头有些落寞的眼神，我吩咐程毅和赵公年郑喜春等人陪着她去城里的闹市逛逛，喜欢什么，尽管去买，本公子不差钱。
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这是我在《聊斋》的陆判篇记下的两句刀铭。对于马上要与高开道的见面，我的内心除了忐忑和不安，更多的是期待。我希望，这是一个值得我去费心谋划他的人，若是这个人与贺天龙那个货是一丘之貉的话，那我可真要失望了。
到底是北平郡王府所在，比霍春风的小衙门口阔气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前面的两只石狮子差不多得有七尺高大小，三十六级汉白玉的台阶尽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正红的朱漆大门镶着横八顺八六十四路锃明瓦亮的铜钉，左右两边各有四根朱漆的大柱子通天达地，气派非常。虽然此刻大门未开，但是门两侧的左右站着的八名军校仍然是一丝不苟，目不转睛，颇有些后世仪仗兵的气质。
高展上前一步，拱手道：“几位哥哥，烦劳通禀王爷，就说怀戎县令霍春风霍大人差人前来求见。”
没等几个军校答话，从旁边开着的角门里面走出一个青衫文士，眼见得府门前站着的我们一行人，嘴角一撇，一缕山羊胡子颤颤巍巍的，一步三摇的下了台阶。
“是哪个要求见王爷呐，可有拜帖凭文么？”
高展明显认识来人，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小的给郭长吏见礼。小的奉怀戎县令霍春风大人差遣，前来拜见王爷。”
“哦？霍春风那厮遣人回来？可是要给王爷认错了么？”
高展脸一红，低声回道：“回长吏大人，小的奉命前来，只因旱情日久，那怀戎县中的官仓已经颗粒皆无，，想向王爷恳请，允许我等在这蔚州城内购置一些粮食回去，以解民之倒悬。”
郭长吏嘴一撇：“解民倒悬？看来，这霍春风的一县父母做得很是惬意啊。不过，你们来的不巧，王爷这几日不在府中，你们看来要白跑一趟了。”
高展拱手道：“长吏大人，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能回府。我们再来求见就是。”
“大胆！王爷的行止也是你们能知道的吗，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这个狐假虎威的货，看得我真是生气。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高展在旁边一副便秘的表情，我上前一步，拱手道：“草民见过长吏大人。”
郭长吏眼睛一斜楞：撇嘴道“你又是哪个？”
我又是哈了哈腰，脸上带着自己都厌恶的谄媚：“长吏大人，草民乃是怀戎县的一个商户。贱名不足挂齿。不过，草民有一封鸡鸣山了空大师的手信，想要交于王爷，还望推官大人能行个方便。”
“哦，是了空大师让你前来的么？那信在何处？”
我从怀中把了空和尚给我写的信拿了出来，双手递给了这个郭长吏，同时，信底下还带着一锭五两的银锞子：“推官大人，信在此处，烦请大人能够转交给王爷。”
那郭长吏接过来信，只觉得手中一沉，却面不改色，顺手将信件和银子塞进了袖口，说道：“既是有了空大师的信件，本官帮了你这个忙就是。等到王爷回来，自会有人去通知你们前来求见。”看着这个货装银子的熟练手法，一定是没少捞得好处。
我躬身向那郭长吏施礼道：“那就麻烦长吏大人了，我等在城东的悦来居落脚，若是王爷回来了，还望大人能够通知我们。另外，草民知道王爷好酒，是以斗胆给王爷献上了三十坛美酒，还望长吏大人能够代王爷笑纳。”
“哦？是什么好酒，值得你们跑了几百里地给王爷献上。”
“回长吏大人，这酒乃是采用古法酿造，普通的水酒若是能喝个十碗八碗，此酒一碗就足矣了，而且，此酒甘冽醇厚，异香扑鼻，实乃不可多得的珍品。不瞒长吏大人，这酒在怀戎县城的价钱就达到了五贯钱一坛，而且，还供不应求，甚至有突厥人不惜用良马来换。”
郭长吏的嘴终于不撇了，想必，五贯钱一坛子的酒这个所谓的大人也未曾喝过。不过，脸上还是有些怀疑神色。
我躬身道：“长吏大人，草民此行给王爷献酒，为防途中出现意外，是以多带了几坛。如若长吏大人有兴趣，草民斗胆，想请长吏大人也能对此酒品评一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郭长吏抬手捋了捋几根三羊胡子，点头道：“既如此，那本官就勉为其难了，本官的府邸想必你们也打听得到，到时候自行送去便是。”
“多谢大人，草民等告退。”喊过苏卫将装酒的牛车赶了过来，将赶车的鞭子双手奉送到了这个郭推官手里，看着高展还在那里杵着，我一拽他的衣袖，走了！
走出来好远，高展依旧是满脸郁闷：“兄弟，哥哥我今天丢脸了。若是没有兄弟你的一封信，哥哥今天就栽在这儿了。”
我笑道：“哥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我是兄弟，不管是谁出头不都是一样么？哥哥本来就是军旅出身的憨直性子，这些苟且之事自然不必理会。何况，要是没有哥哥你带着，兄弟我连郡王府的大门冲着哪儿开都不知道。”
虽然还是不太痛快，不过，劝了几句之后，高展脸上的沮丧神色已经不很明显了：“兄弟，你真是认识那了空大师么？”
我笑道：“哥哥也知道那了空大师么？”
高展摇头道：“据下面的人传言，这个了空大师据说是王爷的一个堂兄，不过，这位大师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弥勒教的十住菩萨，大家都传说，这个和尚早年也是曾经杀过官造过反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突然之间心灰意冷，把所有的从众全部遣散了，自己一个人到了鸡鸣山上做了方丈。”
“啊？了空大师是弥勒教的十住菩萨！？”我一下子站在了当场，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