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变故之后,陈善的性格变得愈发阴沉了,除了在面对我和陈缘的时候以外,看谁都没个笑脸。这可不行。十六岁的男孩子,不应该是这种性格,长此下去,会把这孩子的人生观带偏的。我觉得,带他去军中历练一下,或许是个转机,接触的人多了,他这个冷傲的性子或许可以改改。
我微笑道:“好,那咱俩就一起去军中,到时候,我或许可以找个机会给你谋个前程。”
陈善摇摇头:“我可没想着要什么前程,只要在你身边做个护卫就行了。你也知道,我父亲和师尊都是隋臣,我不想仕唐。”
陈善的父亲是梁伯隐,前隋的右武卫大将军,只因和鱼俱罗交好,被杨广猜忌,将二人一同坐罪除名,罢官夺爵。八年前,鱼俱罗诈死避世,杨广得知后,一怒之下将梁伯隐一家满门抄斩,只剩下陈善一人。这孩子之所以得以活命,只因为他是庶出,并不在家谱之上。
后来,鱼俱罗得知梁伯隐死讯,星夜将陈善带出,并收他做了弟子,几经辗转流落河北,并且在弥留之际,将陈善托付于了空和尚。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大隋朝给陈善造成了如此大的伤痛之后,他却仍然不认可李唐政权,由此可见,鱼俱罗和了空和尚平日对他的教育还是有着一定偏颇的。
有些事情不能着急,既然陈善说了不想入仕,也没有必要勉强。或许,在接触的人多了之后,他自己就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
说完了事情,陈善带着陈缘转身离开,走到门前,突然转过头来又一脸郑重的说了一句话:“要是可以的话,你把罚陈缘的那个先生开革了吧,我觉着,能说出来那种话的,不是好人。”而后,也不等我回答,拉着陈善出去了,让我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的发愣。
岑老爷子从矿区回来了,一进门,就满脸都是喜悦之色。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娃娃,为国朝立了大功!”
看的岑鹤欣喜若狂的神色,我也挺高兴。后世的时候,河北就是全中国最大的铁矿石产地,而张宣矿区铁矿石的储量,仅次于冀东矿区,这么大的储量对于大唐来讲,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作为重要的战略资源,钢铁储量一直都是体现一个国家国力的重要指标。不管是军事领域还是民生方面,钢铁都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后世的所有工业国家最初的发展,全部都是从大炼钢铁开始的,
如今能发现一个有着巨大铁矿石储量的矿区,绝对是一件举国震动的大事件。因为据我所知,大唐的钢铁产量低得可怜,即便是中兴的元和年间,整个儿大唐的钢铁产量也不过仅有一千吨而已,这么点儿的产量,和后世比起来,甚至不如一个乡镇企业的年产量。
“老爷子,朝廷赏了我这个侯爷,虽然还没看着俸禄,但是咱也不能尸位其上不是,说不得,怎么着也是要为朝廷做些事情的,据先师所述,这河北道铁矿资源极为丰富,若是仔细勘查,所有储量加到一起不会少于万亿斤。”
该有的态度要有,该表的忠心也要表,我现在已经是侯爷了,得有点儿政治觉悟。不过我也明白,对现在的我来说,功劳不功劳的,已经无所谓了。十五岁的侯爷,还有着银青光禄大夫的散职,在大唐来说,这绝对是独一份。想要升官,二三十年之内是没有戏了。
岑鹤惊道:“娃娃,你师父真是这么说的?”
我摇头笑道:“老爷子,我在您面前难道还敢打诳语不成。再说了,哪有拿自己师父出来忽悠人的。”
“好!老夫做了几年的百骑司统领,累死累活的,却一直没什么大的建树,没想到临了,竟然发现了你这个宝贝,哈哈哈,看来,天道酬勤四个字,说的就是老夫啊!”
“老爷子,既然矿脉已经找到,咱们是不是就可以着手开采了,如今,县城内的灾民日益增多。依我看,时间久了,怕是会出乱子。”
岑鹤点头道:“不错,接下来就可以着手准备了。老夫已经吩咐了霍春风择选青壮灾民进入矿场,做一些前期工作,到得二三月份,冰雪消融之际,就可以正式开采。”
“老爷子,煤矿那边也要早做准备才行,若是没有焦炭,这边的铁矿即便是开采出来也是变不成钢铁的。”
“嗯嗯,要早做准备才行……。嗯?你刚才说什么,焦炭?那为何物?”
我一愣,还真是,大唐这会儿,还没人知道焦炭是什么东西,中国最早出现焦炭的年代是南宋末年,这会儿,能将煤炭作为主要原料,已经是一个划时代的举措了。
“焦炭就是将石炭初步燃烧后加工而成的,但是燃烧起来比石炭发出来的热量更高,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冶炼如何操作,不过,熔炼矿石需要极高的温度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有了焦炭这个东西,冶炼出来的钢铁质量应该更好。”
“嗯,既然如此,老夫就差人一同准备石炭矿的开采。好啊!此一举,不仅是为我大唐做了贡献,更为这些百姓创造出一个可以活命的营生。你这娃娃不错,老夫没有看错你!”
我连忙躬身道:“老爷子谬赞了,若是没有您老人家的支持,光是我自己是做不了这些事情的。”
岑鹤收了笑容,正色道:“这些事情自会有人去办,老夫跟你说个正事儿。秦王来信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二月初,就会带兵东征讨伐刘贼,信上知会,让你携部曲于正月底前赴卫州听令。”
我一愣:“部曲?我哪来的部曲?老爷子,我手下满打满算不过二十来个人,看家护院都照顾不过来,上哪儿去弄部曲去啊?”
岑鹤微笑道:“按制,你身为国候,战时当有五百部曲,平日可有两百扈从,这些人,是国朝替你养活的,包括铠甲武器。不过,你手下若没有这些人,朝廷是不会给你这笔钱的。”
我高声叫道:“我去,那我岂不是亏大了!不行不行,我这就出去招人去,怎么着也得凑满了人头,可不能让朝廷占了我的便宜。”
“胡闹,如此大事岂可儿戏!此事你不必管了,那些人手,老夫已让人在县城内的青壮之中给你物色了,想必,这几天就会找齐,到时候,你让苏卫和彭小易他们去操练一下。在老夫看来,战力是不必想了,关键是让他们懂得军中的规矩。”
看着岑鹤严肃的表情,我心里面直打鼓:“老爷子,秦王不会真让我带着部曲上战场吧?您也知道,我……。”
岑鹤冷哼一声道:“怎么,怕死了?”
我嘿嘿一笑:“老爷子,您觉着,我是怕死的人么?”
岑鹤一脸鄙夷:“既然不怕死,何出此问?”
我摇头道:“老爷子,虽然我不怕死,但是也不能明知道是死也往愣上冲是不是?那不是勇敢,那是傻!我又没学过什么战术兵法,真上了战场,完全就是个棒槌。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我自己死没关系,可是我不能带着数百部曲一起跟我死吧?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宁愿不要这些部曲,到时候,死也就死我一个,我可不想连累别人。”
岑老爷子一愣:“就为了这个?”
我叹气道:“那还能为了什么?我现在无妻无儿,死了也就死了,要真是有了数百部曲,那就得为他们考虑才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个死在了战场之上,都是一家子的不幸。”
岑鹤低声喝道:“胡说八道!说什么无妻无儿,你当老夫那义女是什么?你当那突厥公主又是什么?你若真是死了,让那两个女孩子如何自处!”
我摇头道:“唉,老爷子,这也是我一直没提婚事的原因。今天午饭的时候,慧儿和瑾瑜托人来找我说项了,不过,被我给回了。这会儿不是提婚事的时候啊,我在战场上要是真有个马高镫短的,不是把两个姑娘给害了么?”
岑鹤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开口道:“也罢,此事放一放也好。老夫问你,此次去了军中,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故作神秘的笑道:“老爷子,我还真有打算来着。不过,既然我有了这五百部曲,我可以把这个打算再做得圆满一些。”
“给老夫说说看,你是如何打算的?”
“老爷子,征战厮杀非我所长,秦王麾下的那些猛将,随便挑出来一个都可以甩我八条街。但是,我也有长处是这些人不及的,您可知道是什么?”
“哼,老夫只知道,你这猢狲脑子里的弯弯绕比别人多!”老爷子的表情很是不屑,这让我有些无奈。
“老爷子,那叫智慧好不好!不过,我也知道,战场上是个讲实力的地方,单凭脑子好使一定不管用。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不要跟老夫啰嗦,有话快讲!”
“老爷子,我说的,是战场上的伤兵救治。您也知道,对于外科医道,小子我很有些心得,所以,我打算把手下的五百部曲在这一个月之中训练成一个战场救治的医护营。我可以保证,有了这个医护营,战场上的伤兵痊愈率可以提高数倍。您觉得怎么样?”
“哈哈!好!这个法子好,老夫马上将此事呈文给秦王,大军之中,当有你医护营一席之地!”
成立医护营,是我在得知将要随军听令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想的事情。说起行军打仗,我根本就是小白一个,与其去两军阵间白白送死,不如留着这条命做一点有用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战争之中,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只要是受了伤,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的结果。没办法,这会儿的外科医学,还没有发展到我脑子里的这个高度。
而且,大唐军中,随军医生被归于辅兵,地位极其低下。这些随军的医生基本上没有什么专业的外科知识,伤员抬下来,只能做简答你的包扎而已,至于消毒消炎、缝合伤口等最基本的治疗方式一概不懂,更别说输血这么高端的治疗方法了。当然了,我对这些事情也只能算是个蒙古大夫,不过比起他们来,却自诩一声神医也不为过。
当初为了高开道之事,我还特地在手下的军户之中培养了几个有天赋的准医护兵,以备不时之需,那段时间,为了让这些医护兵联系缝合救治的手法,家里面没少吃表皮被划得乱七八糟的猪肉。
而且,最让我信心满满的是,眼下的世界里,我应该是唯一懂得输血治疗的高端医疗人才,没有之一。经过前段时间的细致工作,我对于手下所有这些军户的血型都了若指掌。澄出来的四种基本的血清,也被我一直存放在白云居的冷藏柜之中,随时可以取用。
我可以预期,只要有了这个高端的治疗手段,失血过多而死这个概率会大大减低,这对于那些伤兵来说,绝对是一个救世主一般的存在。都说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上了战场以后,救下来的性命盖个摩天大楼应该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