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人的欲求越简单,幸福感也就会越明显。其实,所有的诱惑都是内心强加给自己的,看得淡了,思想也就会更自由一些。可是,当诱惑就在眼前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由的思想其实也未见得就有多么美好。
油灯下,贺若瑾瑜臻首玉颈,秋水剪瞳,一袭白衣衬着身背后的黑暗,看上去,宛若仙子。只是,微颦的眉头,让人心中生怜。
止住了心头的蠢蠢欲动,我长呼了一口气道:“瑾瑜,在想什么?”
贺若瑾瑜叹了一口气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徐氏和两个孩子么?”
我微笑道:“当然知道,因为你心地善良,怕我们离开之后,徐氏和两个孩子再次流离失所,被人欺负。”
贺若瑾瑜神色落寞的摇了摇头,叹气道:“流离失所,被人欺负。一路之上,这样的事情我们见得还少么?”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喜欢那那对孪生的女孩子,她们看我的时候,眼神中的敬畏和不安,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从前。我拜师的时候,和这两和孩子差不多大,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可怜。”
“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既然喜欢,以后就让这两个女孩子留在你身边。我想,你是不会让这两个孩子觉得自己可怜的。”
贺若瑾瑜点了点头,随即,脸上却蒙上了一层红晕:“我二十一岁了,再过了年,就二十二岁了。我也想有自己的孩子……。”微弱的灯光下,一双眸子亮闪闪的,仿佛要滴水一般。
我努力地压制着狂跳的心脏,清了清嗓子,哑声道:“会的,我们以后总会有自己的女儿的。而且,会和你一样漂亮。到时候,我会教孩子读书识字,不,我要教会她终北一脉的所有学问,让孩子长大之后,成为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
“不要,不要让她成为什么才貌双全的人,只要能够平安一生就好。”
我咽了一口唾沫,使劲的的点头道:“嗯,你说得对,只要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别的都不重要。”
“小贼,要了我吧,给我一个孩子……。”一张完美无暇的脸庞已在咫尺之间,眼中水波荡漾,如兰似麝的呼吸之间,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已经被贺若瑾瑜紧紧握住。
“瑾、瑾瑜,我们还没成亲……。”
“小贼,我不在乎。既然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仪式,只要你不负我,足矣……。”
斗室之内,温度好像高了好多。耳鬓厮磨之间,案几上的油灯火苗跳动,我的心也跟着狂跳,耳膜之中,全是自己心跳的“咚咚”声音,自下腹升起的火热已经把脑海中的清明蒸腾得一干二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贺若瑾瑜站起身,柔荑在腰间轻轻一扫,衣带散开,一袭白衣自肩头滑落,露出白玉一样的肩头,转顾间,秀发飘飞,秋波如水,娇美不可名状,那一刻,我竟然看呆了,我从没想到,白衣飘飘清冷脱尘的风姿内里,竟然有如此火热和狂放的存在。
温柔满怀,良宵难负,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已经化作了飞烟,贺若瑾瑜的玉臂轻挥,案几上的油灯转瞬熄灭,随后,火热的双唇靠近我的耳侧,如同呓语一般轻声道:“小贼,莫要负我……。”
客舍之外,大雪初霁,自窗棂撒入室中的如水月色,忽而摇曳起来,如同江南水草丰盈的港湾处,一叶扁舟荡起的片片涟漪,声色光影,动静无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终于沉静下来。
“郎君,我要回房去了……。”枕着我的臂弯,贺若瑾瑜轻声道。
我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轻笑道:“怎么改了称呼,不叫小贼了。”
贺若瑾瑜一声轻叹:“已为人妇,不能随便称呼了,若不然,岂不是没了规矩。”
我感受着手掌间的丝滑,微笑道:“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我不说你,谁敢来管你。”
“那不成的,你是子爵的身份,我本为妾室,怎么可以没了规矩,毕竟,回去家里还是要驭下的,若不然,会让别人看轻了你。”
我轻笑道:“只要慧儿和你不看轻我就好,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莫说是他们看轻了我,即便是他们讨厌我又如何,难受的是他们自己,又不是我。”
贺若瑾瑜轻哼道:“师尊说的没错,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把你教出来的,好好的话也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生前再风光,也免不了此后的繁华落尽,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随性而活才是人生真谛。”
“诗是好的,道理也对,只是,这诗和道理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有一种让人想要揍你一顿的冲动,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我转头嗅着淡淡的发香,莞尔道:“想揍就揍一顿好了,反正我又打不过你。不过,今晚就在这里睡吧。刚才你的叫声,全世界都听得到,这时候再回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贺若瑾瑜抬手轻轻捶了两下我的肩头,嗔道:“还不是怪你,你刚才那般捉弄我,这会儿却又来揶揄于我。”
我轻轻捧起贺若瑾瑜的脸颊,缓缓道:“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瑾瑜,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女人,我必不负你。”
贺若瑾瑜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胸口,喃喃道:“小贼,有你这话,我即便是此时便死了,也心甘了……。”
虽然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不过,却也算得上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毕竟,贺若瑾瑜已经二十一岁了。
在大唐这个年代,十五六岁成亲算是正常的事情,如果贺若瑾瑜当年真的委身于了高开道,这会儿,孩子也应该已经会打酱油了。在这一点上,我得感激静玄老道姑,如果不是贺若瑾瑜学会了一身的绝世武功,这等好事,根本轮不到我。
初为人妇的贺若瑾瑜少了一些从前的孤傲和清冷,除了羞涩之外,更是显现出来一些温柔和恬淡。这样的转变让我很欣慰,在我看来,温柔和恬淡应该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该有的状态。
看着贺若瑾瑜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儿女神态,我总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食髓知味啊!脑子里四十多岁的理性和冷静,抵不住身体上十五岁的感性和冲动,如果不是惦记着家里的那些事情,我甚至希望这样的旅途再漫长一些。
出了武隆县,阴沉的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放眼望去,旷野无垠,一片银白景象。
从去年冬天开始,河北道就一直没有过有效降水。除却境内几条河水流域附近的田地之外,基本上都是颗粒无收。不过,从今年入冬以来,已经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如今,田地里都已经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这对于开春后的土壤墒情有着极大的帮助。如果没有刘黑闼挑起的战乱,明年的河北道应该是一个大丰之年才是。
在固安县住了一夜,又雇佣了车夫,折向西北而行。在涿郡东侧的刘庄集打了尖,再往北走,已经进入到了后世的北京房山地区。
这里是华北平原和太行山的交界之处,随着地形的变迁,原本平坦的道路也跟着逐渐曲折坎坷起来,一路之上都是冰雪,胯下的马不时的蹄下打滑,无奈之下,我只得和惊鸿两个人牵着马,随着贺若瑾瑜和若烟乘坐的两辆马车步行上路。
一行人好不容易上了一处墁坡,连人带马都是累得够呛,呼吸之下,一团团白气把我们笼罩其中。忽然,身旁的惊鸿用极低的声音对我道:“尊者,这两个车夫有问题。”
我心中一动,也低声道:“你确定么?”
惊鸿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不会错,这两人都是身怀武功之人,这一点,从他们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看得出来,只是,武功不会很高就是了。”
我沉吟了片刻,对惊鸿道:“按你手中的地图,我们现在走的路有没有问题?”
惊鸿低声道:“从固安走怀戎,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进幽州折而向西,那样的话,道路虽然好走一些,不过却需要绕出很远。我们走的是第二条路,自涿郡东侧入山,一路向北,虽然道路崎岖一些,却近了许多,按着现在的行程看,前面就是上方山,应该是没有问题。”
我轻轻点了点头:“如果对我们没什么威胁的话,暂时不用声张,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惊鸿冷笑道:“尊者放心,这两人的武功很是粗浅,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威胁。莫说是属下,即便是若烟师妹,拿下他们也必定不会费吹灰之力。”
这两个车夫是今早上固安县的客栈伙计委托找来的。当时,价格要的合理,人看着也精干,我当时便点头应了,赶个车而已,用不着挑三拣四的。而且,这两人一路之上车赶得稳当,人也勤快,我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
但是,对于惊鸿的眼力,我不做丝毫怀疑,既然他说这两个人有问题,那就一定会有问题,只是我一时还猜不到,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剪径劫财的蟊贼,我不在乎,三个深怀绝世武功的人在身边,我基本上不用为了人身安全担忧。我担心的是,这两个人会不会有其他的目的。
如今的河北道,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大唐朝廷的人,李二的人,刘黑闼的人,突厥人,高丽人,甚至还有类似于归墟岛这样的隐世门派的人。虽然这些人的身份不尽相同,但是,每一方的实力都不可小觑。他们在明暗之间的各类争斗自不必说,可是如果这些人找到了我,那就应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我手中的火药。
虽然蔚州的事情刚刚过去一个多月,但是,由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火药的事情已经是隐藏不住的秘密了。鉴于岑鹤手下的百骑司那些人千疮百孔的保密意识,我这个始作俑者,应该也成为了各方势力的目标。
如果一切不出我的所料,那事情就真有些棘手了。我自身的安危既然是不用担心的,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仍在怀戎县的安慧儿和陈善他们。
苏卫受伤,陈善受伤,程毅断臂,家里面,武功还说得过去的,只剩下了彭小易,郑喜春和杜元三个人。其他的军户,在战场上厮杀还行,真要是面对武功高强的人,基本上都是被秒杀的命运。至于霍春风和高展做出来的保卫措施,也就是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真有了什么事情,基本上没什么作用。
思索片刻,我对惊鸿道:“此刻已近酉时。看来,今晚要在山里面露宿了,总不能留着危险过夜。到了前面的上方山,如果这两人还没有动作的话,你就把他们制住,我有话问他们。”
惊鸿点了点头,沉声道:“尊者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