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失去了方向和动力,渡船急速的在河中心打着转,片刻之间,已经被水流带出去了数十丈。若是再持续片刻,我可以断定这船一定免不了倾覆的命运。
没工夫多想,我急道:“船家,有话好说!你且将船操持住了,有话我们好说,不过银钱而已,莫要闹出人命。”
那身着酱色长缀的读书人早已经吓得傻了,此刻哇哇叫道:“船家,船家,但凡要银钱,在下全部奉送就是,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那船老大哈哈大笑,回手扳住船舵,船身一震,瞬间停止了旋转,随即厉声笑道:“大爷今日心情不错,也就慈悲一回,你等若是识相,这便放下财物,跳下水去逃命去吧。”
那两个年轻人也在一旁喝到:“快快将衣服脱下了,跳下去,跳下去……!”
此处河水数十丈宽,放眼四望,浊浪奔流之下,不时的旋起来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我很明白,在这种情况之下,不论水性多好,只要是跳下水去,瞬间就会被这些漩涡卷入深水,想要活命,真的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圈:“船家,你在这大河之上如此营生,不过是为了银钱而已。你若安全渡得我们过去,我承诺给你百两黄金作为报偿!”
那船老大哈哈大笑道:“百两黄金,爷爷我怕有命拿没命花。这单买卖对爷爷来说已经是大赚特赚了,一挂车马和一头叫驴,当可卖得十贯八贯的,再加上你们身上的银钱,怎么着也能再凑个三五贯,十几贯的买卖,爷爷带着两个儿子可以躺着吃一年了,谁会信你那百两黄金的胡言乱语。”
那书生在一旁哭叫道:“船家饶命,船家饶命,在下不会水,不会水啊……!”那随从也是大声哭嚎,喊着救命。
“你们到底是跳还是不跳,若是不跳,爷爷一刀一个把你们全都砍翻了,扔进水里喂鱼。”船老大喊完,自身下拎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他那两个儿子也各自操刀在手,跟着厉声喝道:“快跳,快跳!”
可就在两人话音未落之时,马车上的车帘一动,“嗖、嗖”两声,自车里面飞出两道寒光,直奔两人面门而去,寒光转瞬已至,两人却根本未及反应,“噗噗”两声,寒光隐没在两人的左眼之上,却是两只带着绸布的金镖。。
那金镖劲道颇大,整个儿的镖身已经直没入脑,只留得镖绸子在外面随风飘动,惨叫之下,那两人随之栽倒,身形直落入大河之中,眼见得已经是不活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那船老大明白过来,两个儿子已经被水中的漩涡卷没的无影无踪。那船老大“啊”地一声嚎叫,手中刀脱手而出,直奔马车劈去,人却一个筋斗向后翻去,直直落入水里。
船身依旧在水中打着旋,摇晃不定。只见车帘闪动,贺若瑾瑜蒙着面纱,一袭白衣飘然落在船上,对我道:“快去掌舵!”
我点头称是,身形摇晃着抢到船尾,一把将船舵压进水中,可是,水流湍急之下,那船舵却不时的被汹涌的河水卷出来,我瘦弱的双臂根本按压不住。
那读书人此刻也已经明白了过来,大叫一声“我来帮你”,迈步到了近前,也跟着握住舵把,两人合力,总算把船舵压进了水中。
随着船舵如水,打着旋的渡船停止了旋转,不过,却依旧随着河水顺流而下,这么短的功夫,又已经漂出去了数十丈的距离。那来时的渡口,此刻已经看不见了。
贺若瑾瑜一跺脚,飞身到了船尾,用手按住舵把道:“你们两个快去摇橹,我来掌舵!快!”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拽了那读书人一把,将他拉起来,大声道:“你去左边,我去右边!”那读书人点头应道:“正该如此,你我合力!”
话音刚落,却听得船尾处水花翻卷,“哗”地一声,一人从水中露出头来,竟是那跳入水中的船老大。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厉声向着船上喝道:“今日大家一起死了吧!”说罢,双臂一展,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里面,转瞬之间又没了踪迹。
那读书人和我都是一愣,贺若瑾瑜却喝道:“莫要管他,快去摇橹,靠岸要紧!”
我与那读书人连忙应了,疾步走到了船橹之处,刚奋力摇了两下,那读书人的仆役却大声呼道:“哎呀,不好,船身漏水了!”
随着他一声呼叫,我转眼向他眼光落处望去,只看见船底的舱板不知何时被抽出去了一块,露出来一个大洞,浑浊的河水此刻正咕咚咚的顺着大洞冒出来,转瞬之间,已经没了那仆役的脚面。
我急忙大声道:“快些找东西将那个洞堵住了,不然这船就要沉了!”说罢,也不管那仆役如何做,我自顾扔下手中的船橹,转身进了船舱,四处寻找能堵住漏洞的物事。
谁知刚迈进船舱,那读书人也跟着惊道:“不好,这里也漏水了!”听得惊叫,我连忙又奔出来,只看见那读书人一侧的船舷之处,此刻也破了一个大洞,滚滚黄水像涌泉一样,瞬间就淹到了那读书人脚踝高的地方。
我心里一凉,这一定是那个船老大在水底动了手脚,看样子,这渡船一定是保不住了。虽然我会游泳,不过,却只是后世的时候在泳池里的能耐而已,眼前这数百丈宽的大河之中,水流又是如此湍急,这要是落了水,后果不堪设想。
忽然之间,在船尾掌舵的贺若瑾瑜身形飞起,迅疾的钻进了马车之中,旋即又跃将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只见她身形晃动,几步就到了船舱处,长刀暴起一弯寒月,直落到舱板之上,随后又是几刀,剁下来一块硕大的船板,抛给我大声道:“船就要沉了,你跳下去,抱着它游得远一些!”
此刻,河水已经漫至了膝盖,我抱着船板,大声叫道:“你怎么办?”
贺若瑾瑜喝道:“快些跳,不必管我,我自有分寸。”随即,手起刀落,又剁下来几块船板,向那读书人和仆役喝道:“你们也赶紧抱着木板跳下去!”
我还要说话,贺若瑾瑜急道:“快些跳!船沉了下去,漩涡会把你直接卷进水底的!”
我高声道:“要跳一起跳,我不会让你你自己留在船上的。”贺若瑾瑜一跺脚,恨声道:“你这小贼,是要急死我吗!”
说话之间,河水已经离着船舷不过一尺,那读书人和仆役不再犹豫,抱着船板就跳进了水中,,随即,奋力的向远处游去。
贺若瑾瑜见我不动,“嘿”地一声却刀尖在舱板上一点,身形跃起,直接向马车而去,寒光暴起,几刀将车辕连接马身的皮带砍断,那拉车的马早已经感觉到了危险,此刻没了束缚,向前一跃就跳进了水中。而后,贺若瑾瑜在那驴臀之上用刀脊拍了一下,那驴吃痛,也跟着跳了下去。
看着两只牲口都跳进水里,贺若瑾瑜回转身形,飞起一脚踢到了船舱之上,“卡啦”一声,一块舱板飞起到半空后,落到了三四丈外的激流之中。
随后,贺若瑾瑜一个筋斗翻到了我的身侧,刀交左手,伸右手抓在我腰间的束带之上,娇叱一声:“跳!”一瞬间,我只感觉到自己像是飞起来一般,越过数丈宽的河面,“噗通”一声落到了水中。
落进水里的我奋力的蹬了几下,从激流之中冒出头来,双臂不断拍打着水面,努力让自己不在沉下去。原本抱在怀中的船板,此刻早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何处,面前的渡船,船身也已经倾斜,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我正手足无措的时候,旁边却也冒出一个头来,对我喝道:“别在这里停留,随我来!”我转头看去,正是贺若瑾瑜。
水面上浊浪滔滔,水中更是冰凉刺骨。我跟在贺若瑾瑜的身后奋力的划着水,没多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没了力气。脚趾和手指也都生出来一阵阵麻意。我心道不好,再这么游上一会儿,肌肉痉挛之下,我一定是喂鱼的命。
前面的贺若瑾瑜听闻身后的我距离她越来越远,忙回头大声道:“小贼,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吗?”
我奋力的踩了两下水,不让自己沉下去,可是,腿上酥麻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我知道,这是马上要抽筋儿的预兆,忙摆手道:“我没力气了,你别管我了!快走!”
贺若瑾瑜恨恨的哼了一声,在水中一个鱼跃,转身又向我游了过来。我大声道:“别过来!你快游开!”
贺若瑾瑜却不答话,双臂挥动,片刻之间就游到了我的身边,随后,伸手拽住我的一只手,大声喝道:“你拽住了我,不要松手!”说罢,手臂挥动,带着我向前游去。
拽着贺若瑾瑜的手,我只感到一股温热自掌中传来,心中顿时大定,挥起另外一条手臂奋力的划着水,片刻功夫,已经游出了四五丈远,随后,只听见身后“喀喇”一声巨响,回头一望,三丈长的大船已经不见了踪影,沉船之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心中后怕,若是留在刚才的地方,这会儿已经被漩涡卷进水底了。
又游出五六丈的距离,水面上飘过来一块木板,看那大小,正是方才贺若瑾瑜丢在水中的那一块舱板。贺若瑾瑜大声道:“游过去,攀着它!”
木板被水流冲的忽而向左,忽而向右,费了半天劲,我和贺若瑾瑜才游到了近前。攀住之后,贺若瑾瑜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呼出一口气道:“小贼,你怎么样?”
奋力的在水中游了半天,我感觉身上的血脉畅通了许多,这会儿,双腿上的酥麻感觉正在逐渐退却,我也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瑾瑜,谢谢你。”
贺若瑾瑜却冷哼一声道:“小贼,刚才让你下水你不听,你可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差一点儿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
我摇头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能丢下你独自逃生。”
贺若瑾瑜脸上一红:“小贼,你……!”
我笑道:“想要生气也得上了岸再说,水里太凉了,咱俩要是再这么泡下去,就得去阎王爷那里闲聊了。”
攀着木板,游起来轻松了很多,不多时,已经游出去了五六十丈远,不过,奈何身在浊流之中,也被冲出去了几百丈的距离。眼看着离着河对岸越来越近了,我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到底还是在乱世之中啊,一路上的平安无事让我大意了,美人在身侧,让我有些忘乎所以了,已经忘了这里是盗匪横行的初唐时代。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身边的贺若瑾瑜忽然一声娇叱,一伸手拍在木板之上。随着浪花卷起,身体从水中“哗啦”一声鱼跃而出,半空之中,已经将背后的长刀操在手里,随着身形翻转,长刀暴起一弯弧光,直向水中劈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