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月从镇上赶回来时,已经是晌午了,医疗室里静悄悄的,不甚宽大的几间屋子里照满了太阳的光芒。林月一进屋子就看到大锤正端坐在李奶奶床前,小脑袋正一点一点的往下垂,李奶奶脸上还扎着针,看来李奶奶还没醒,林月小声的叫醒大锤,从纸包里拿了两个包子递给他,这是她路过国营饭店时买的。
“快吃,这可是肉包子呢!”
“谢谢姐姐!”
包子在手上还有余温,大锤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一口下去还有不少汁水溅出来,他吃的心满意足,猪肉白菜馅的大包子,两个大锤就吃饱了,还有些回味般的舔舔嘴。
林月给李奶奶掖好被子,就出门去找医生,想问问李奶奶的情况,她家里还有三个小的,没有大人在家,她总是放心不下,况且前段时间偷她家的贼还不知道是谁。
正好赵德辉刚吃完午饭,端着饭盒要去洗,和刚出屋的林月撞了个正着,林月开口就问:“医生啊!我想问下早上救这间屋子里的老人的医生是哪个啊,我想问问奶奶的情况。”
“你是老人家的家属啊,正好,我正想去看看老人家的情况。”赵德辉也不去洗饭盒了,将饭盒又放回工作桌上后,就往李奶奶的那间屋走去,边走还边说:“现在做子女的怎么都不关心老人啊,早上那个连药都舍不得买,就留一个小孩儿待在老人身边,这很危险的,知道不?老人家年纪大了,身边没人不行,可你们也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守在跟前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们家里的大人呢?”
“家里没大人,医生,李奶奶一个人带着孙子住,我也只是她家的邻居,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药我也买回来了,可到现在李奶奶都没醒,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啊?没大人啊,那早上哪个?”
“那个啊,是我们队里的知青,人挺热情的,要不是他们帮忙,奶奶可能还不一定能那么快到这儿嘞。”
赵德辉有些尴尬的摸摸胡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骂错人了,他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弯腰看李奶奶的情况。
林月将大锤拉到身前,有些紧张的问医生:“怎么样?医生。”
“没事,老人家这是在睡觉,过会就醒了。她的情况已经好转了,以后让她少思少虑,不要想那么多,按时把药吃了。”赵德辉利索的将李奶奶脸上的针拔掉,站起身来又对林月说:“准备些易消化的粥,一会儿老人家醒了,怕是要吃不少。”
说完,赵德辉就离开了,林月不住的向他道谢,大锤也学着林月的动作,不停的说谢谢。
“姐姐,你先回去吧!阳阳哥和两个弟弟还在家里等你呢。”大锤抬头看着林月说。
“操心那么多干啥,你先在这守着奶奶,我去买点奶奶能吃的东西来,看好了啊。”
林月拿起包着包子的纸袋,就去找贺江青和王宇,自行车她还没还呢,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一队的医疗室是前几年响应政策盖起来的,考虑到他们大队人比较多,所以医疗室盖的也比较大,除了医生看病的诊室外,还有五间充做病房的屋子,屋子里摆的都是新打的木床木凳,极大的方便了离家远的病人。除了医护人员不多,不包饭外,基本和城里的大医院也没啥差了。
林月是在最外间的那个屋子里找到贺江青的,王宇不在跟前,不知道去哪儿了,林月将手里的包子递给贺江青,并询问他的情况。
“没,没事,好好养着,过几天就,就能好。”
“我真的该好好的谢谢你,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实话给你说了吧,秋收前,你掉的那个陷阱就是我挖的”
“我知道。”贺江青抓着不那么热乎的包子,“队长给我说了。”
说,说了?
林月有一瞬间的傻眼,随后又反应过来,这么明显的事也只有她还在自欺欺人,队长那人就不像是会打官腔的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别的不说,就野猪事件后,她家天天的往知青点送吃食,长眼睛的应该都知道了。
唉!失策失策。
随即林月又打起精神来,糊弄了两句后,就出门去往近些的农户,想借别家的厨房用用。
林月一走,贺江青明显的松了口气,他看着手里的大包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月一连敲了四五户人家的门,估摸着人都下地抢收去了,没一个开门的,她就往远了走,恰巧碰到一位婶子掂着个篮子正要往队里走,林月连忙上前打招呼。
“婶子,前面那位婶子等一下!”
张二娘听到声音回头,就看到个黑丫头咧着一口白牙正往她这来,张二娘停了脚,不大功夫黑丫头就凑到她跟前。
“婶子,你这是要回家吧!”
张二娘没开腔,她上下打量着林月,眉眼间都是警惕防备。
林月见大婶这个表情,以为大婶把她当坏人了,嘴角裂的更大了。
“婶子别怕,我是带家里的老人来看病的,这不,老人昏睡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热乎乎的饭菜,我就想借借咱队上的厨房一用,也好让老人家醒来后能吃上一口热乎饭,我一连敲了好几家都没人,正准备回去呢,就看到婶子这样的好心人了。”
“别,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张二娘打断林月的话,好心人什么的,在她听来这就不是什么好话,“厨房可以借给你,但也不是白借给你的,我看你啥也没拿,我家只有些玉米面、荞麦面,大米还有不到一两,菜也只有红薯了,要是想要些好的……”
张二娘四下望了望,见四周没有人就对林月耳语道:“价格要高点。”
“你懂的吧!咱都是地里扒食的,一年到头也就够一大家子嚼用的,借给你们烧火的柴都是要花力气捡回来的。这年头自己家都不够吃,可没道理给外人免费吃。”说完,张二娘还看了林月一眼,就整理起手里的篮子。
林月上道的说:“那是,那是,就是家里的老人年纪大了,玉米面啥的刮嗓子,有没有鸡蛋什么的,价格好说。”
一听价格好说,张二娘眼睛都亮了,热情的拉上林月的手,就往自家走,边走还边说:“价格合适,鸡蛋你想要几个有几个。”
张二娘家离医疗室不远,是几间泥瓦房,院里打扫的干净,进了厨房里张二娘就问林月想做什么,她好拿东西。
这可把林月问住了,就她那厨艺,她怕李奶奶伤上加伤,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张二娘:“婶子能帮着做吗?价格好说。”
张二娘哪有不同意的,也不问林月了,手脚麻利的开始做饭,因为付费的原因,张二娘对林月的态度愈发热情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聊到了昨晚上的事。
“听说昨晚上三队的粮仓被偷了,附近的几个队都惊动了,大半夜的我家男人都给叫了出去,到现在还在查呢,也不知道哪来的黑心贼人,这粮可是我们庄稼人的命啊,要是抓不到人,三队今年就悬了。”
“三队不是有好几个粮仓吗?都被偷了?”
“那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有两个被偷了,听我男人说,先是偷了一个被人发现了,三队的人都去抓人了,结果小偷又调转过来偷了另一个粮仓,三队的人都要气死了!也是三队的人蠢,非要听知青的话,建了三个粮仓,离得还不近,说什么兔子有三个洞,现在好了,队里的粮食都不到一半了。你说这知青没事瞎出什么主意啊!前几年的事还是他们搞出来的,这些人就是不长记性!”
林月连连应是,说实话她也这么想的,知青其实也都是个半吊子,还没有她能干呢!一个个的就是嘴皮子厉害些,张口语录闭口语录的,欺负他们没读过书。
张二娘手脚麻利,不多时,热乎乎的香喷喷的鸡蛋粥就熬好了,林月也爽快,掏了五毛钱给她,张二娘见着钱顿时脸都变了。
“大妹子,你这就不厚道了啊!五毛就想打发人,就我刚打的那几个鸡蛋,用的那些柴米油盐,哪样不花钱,更别说这全程你没动一下手,五毛钱,你去国营饭店吃都不够吧!”
林月也拉下脸来,“大婶,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五毛钱怎么就不够了,我也不是啥都不懂的人,就单说这鸡蛋,供销社卖的鸡蛋也就五六毛一斤,你刚也就用了两个蛋,半斤都不到吧!大米也才抓了两把不到,二两有没有?外面的大米也才不到一块钱一斤,咱们按一块钱一斤算,也才两毛,再说说柴和盐,也没用多少,油我更是没看到你放一滴,你要是嫌弃我给的少,那这粥我就不要了!”
说完,林月大步往外走,张二娘见状,也是不服气,她这费心费力的弄了大半天,说不要就不要怎么可能,气上头来,张二娘随手拿起放在墙边的大扫帚,对着林月的头就打。
林月就感觉后脑勺一阵凉风袭来,凭借多年经验,迅速侧身,抬手一把抢过大扫帚,她也是胆大,对着一脸狰狞的张二娘一点不怵。
“你是有病吧!大婶,是想坐牢吗?我家里可是有人在民兵队里,我要是掉一根毛,你信不信我让民兵队的人来抄你家!”
看着林月脸一黑,张二娘也有点被吓着了,“你,你说有人在民兵队我就信啊!我还说我家亲戚就是民兵大队的队长呢!你别想吓唬我,你家要是有人在民兵队,你咋不去他家做饭,还,还…”后面的话张二娘说不下去了,因为对面的林月直勾勾的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还有些吓人。
林月嗤笑一声,颠了颠手上的扫把,眼珠子盯着张二娘。
“我,我也就吓唬吓唬你,这不也,也没打到你嘛!你别这样看我,怪…“怪瘆人的。
张二娘刚也就是头脑发热,见林月那发狠的样,她也渐渐找回理智,平静下来的她还是很会看人眼色的。
“大妹子啊,婶子我老实给你说,不是婶子我要价高,因为赵大夫和李大夫的医术好,就连省城的人也会来这求医,你说看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长时间住在这里的人也是有的,医疗室那情况你也看到了,正好我们这儿离医疗室近,就有不少人借厨房、借屋子的,你也知道,城里人都大方,像我前面那家,之前有人借厨房,一顿饭就出了这个数。”
张二娘伸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
“五块钱啊!我也就在年底见过,所以我一时被钱迷了心。要不这样吧,这粥婶子我也不多要了,一块钱可以吧,我家里还有三个娃娃要养,他们还要上学,我也就靠这些挣点钱。”
“哼!你还想要五块钱,大婶,大家都是种庄稼的,我给五毛钱可是没占你便宜,你要是嫌我给的少,那你去找给的多的啊!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大妹子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啊,这粥我可是听你说的煮出来的,你说不要就不要,我那鸡蛋、大米可值不少钱,你要是不赔的话,就是你民兵队里有人,我,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就带着三个娃,你走哪我走哪,我就赖上你们家了!”
行,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