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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2】心悦君兮君不知(三)

三人用膳结束,茅开春亲送阿锁和柳轻水出门,两人方出门不远,柳轻水眼尖,远远便瞧见胡沙虎在几名江湖好手和军士的簇拥下来到,一旁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满头金发的人,瞧其样貌不过四旬出头,观其步履已见功夫匪浅。

柳轻水不暇细思,立时旋身拉着阿锁闪入酒店内,然后不住地朝阿福示意,同时快步踱到茅开春面前,压低声音道:茅大哥,我们的敌对头来啦,要……避一避。

茅开春惊诧,亦不再询,领着阿锁和柳轻水转入后堂,阿福则极快踱到门口,极其恭敬地接迎胡沙虎一干人等。

胡沙虎阔步走到门前,闪身一旁,朝那金发异人恭敬拱手,笑道:左大侠请……请!

来者正是大理高手左春秋。

左春秋先前和车天联手自大牢救出章漫天,不意遭到数千大金虎贲军的围击,三人逃遁中失散,却不知指挥这些虎贲军的正是胡沙虎。

其后,胡沙虎分兵追逐三人,眼见便要追到章漫天,却为柳轻水搅局,故而迁怒柳轻水,不想终于被刘才彦化解仇隙。回返途中,胡沙虎内心窝火,恰时遇见左春秋,是以双方没几句便动上手,哪知左春秋武艺超群,绝非胡沙虎可比,故而低声下气结交,同到连枝楼赔罪。

路上,左春秋略略相询,已然知晓胡沙虎正是自己的敌对,但眼见其对自己礼遇备至,不愿多起枝节,按下不提,权当不知。

这会眼见胡沙虎对自己客客气气,念及本在大理国的地位,亦不再犹豫,迈步便入,浑若无人之境。

胡沙虎身后亦相随了两名江湖好手,十数年来一直效命大金,其后眼见胡氏兄弟在其表姐的支持下把持朝权,是以投诚。

胡沙虎和左春秋在阿福的带引下,择座入席。旋即,身后两名武士亦随坐于旁,两人眼见胡沙虎对左春秋毕恭毕敬,心中大是不忿。

原来,胡沙虎一招便折戟于左春秋手下,是以钦服。其后,两武士不曾寻到章漫天,一齐率军赶来,胡沙虎言明实情,命两人随行,将虎贲军驱散。

这时,胡沙虎瞧见两人的神色大是不对,心知两人效命大金十数年,近来投诚自己哥俩手下,但自己和兄长胡佛灯素来不曾至诚待两人,故而心中不平。

胡沙虎不愿酒席之中弄巧成拙,立时亲为左春秋和两武士敬酒,而后介绍道:左大侠,这位是米拉巴大师,吐蕃国高僧,十数年前便已来到我大金效命,豪情仗义武艺高超,今后和左大侠……

不待胡沙虎说完,左春秋嘴里连连“嗯嗯恩”,然后满是漠然地端起酒杯,朝一旁的米拉巴点了点头,继而自顾一饮而尽,将空杯在三人眼前逐一亮过,算是回应。

米拉巴在大金虽是旅居,但极得朝廷上下敬重,便是当今太子完颜鹤见之也是客客气气。这会眼见左春秋如此傲慢,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气得一股怒色登即浮现,但碍于胡沙虎的面子,瞬即而逝,光溜的圆头却随即冒出屡屡白丝。

左春秋瞧见,暗暗冷笑,心道:这算得什么本事,难道我左某还犯得着和你一般见识,蠢和尚!

胡沙虎瞧见米拉巴头顶的屡屡真气源源不绝冒出,知道其已然动怒,赶紧恭敬执杯相敬道:米大师,方今我大金国正处危难之际,普天之下但凡能为大金效力的能人异士皆为我大金贵人,可不许生乱哦。

话落,米拉巴哈哈大笑,这时阿福端来菜肴,米拉巴拿起筷子便大口吃嚼起来,怒色缓缓熄灭。

胡沙虎见喜,指了指一旁的另一武士,旋即向左春秋抱拳,温言道:这位叫宗克家,原是一寨之主。当年,我大金雄视天下之际,宗寨主弃暗投明,随军左右,是我大金国高手,曾随先主南征北战,其后当今圣上忠奸不明,幸得我兄长力主朝政,将之收于麾下。

说着,宗克家已先自起身,端起酒杯朝左春秋敬酒,左春秋登感错愕,随即举杯对饮,亦不接茬。

胡沙虎知道大凡武林高人多半秉性乖张,是以对左春秋的倨傲并不介怀,相反面色始终和蔼。

四人同桌对饮,其余军士则另开两桌吃喝。

胡沙虎眼见酒过三巡,一改先前嚣张跋扈之态,微微一叹,抱怨道:当今大金国看起来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实则外强中干不堪一击,更且国内局势动荡,暗流涌动。

左春秋漠然吃菜,米拉巴和宗克家则同时悚然,凝神细听。

胡沙虎向左春秋看了一眼,小心翼翼询声道:左大侠,在下日后……如果需要大侠出手相援之际,不知大侠可否俯身低就?

左春秋没有想到胡沙虎如此求恳,嘴里慢慢嚼着菜品,悠然看了胡沙虎一眼,嘎声道:老夫听闻胡氏兄弟在大金国可谓是只手遮天,如何会有作难之时?

胡沙虎知道打开话头了,心中微喜,继而道:左大侠有所不知,当今天下以蒙古为盛。蒙古王窝阔台乃一代雄主,坐镇漠北虎视天下,前番征伐大宋失利,是以我大金便欲乘机入侵,和大辽一道,以成犄角之势。唉,不想大辽皇帝耶律延禧近年来为蒙古吓破胆了,非但没有如期出兵,反而向其投诚示好,寻求苟且之安。故而,我大金出征蒙古,虽作试探性攻击,亦是损失惨重。

左春秋向胡沙虎扫了一眼,死眉瞪眼地道:那便如何!

听到这里,一旁的米拉巴早是勃然变色,一掌轻轻击在桌面上。米拉巴和左春秋挨坐,是以落掌之际故意靠近他面前,但见左春秋的酒杯登即跃起一尺之高,左春秋见事极快,将手掌不着意地放在米拉巴之旁,左春秋的酒杯旋即缓缓落下,而米拉巴面前的酒杯已然粉碎,满满一杯酒水如水箭般朝米拉巴的面**去。

米拉巴不及回闪,为酒水冲洗之后大喝道:找死么,敢朝本大师动手!

尽管口中逞强,但米拉巴的身子却下意识地荡开三尺之外,恨恨地看着左春秋。只见左春秋哈哈大笑,拱手朝米拉巴略略施礼,不露形色地道:老夫得罪,还请米大师见谅。

说着,伸手指了指其座椅,然后兀自吃菜。米拉巴心知眼前之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非胡沙虎和宗克家一齐自旁协助,自己万万不敢强争,是以惧怒交加,身子微微而抖。

胡沙虎不愿内讧,强忍怒色笑吟吟地起身,走到米拉巴面前,挽着其手过来,然后道:左大侠,您老人家是大理国高士,自是身份不同,区区在下给您老人家陪不是!

说着,胡沙虎机械地缓缓弯腰,浑身骨骼格格作响,显然极尽俯就。左春秋心中一凛,心知便是这些人一起上也毫不惧怕,然此处究竟尚在大金地界,一旦闹僵也着实难以应付,是以面色转和,轻轻点头,鉴貌辨色道:不敢……不敢!若非米大师坚执要试查老夫功夫,老夫则万万不敢当着胡将军的尊颜托大!

米拉巴坐下后,半闭着双眼悠悠浅叹,苦着脸道:左大侠严重了,量米某微末道行,如何是左大侠的对手。米某不过是见左大侠全然无视……无视胡将军在座,心中一时不平,失敬……失敬!

米拉巴本想说“左大侠全然无视我等在座”,蓦然想到自己和宗克家便是齐上,也万万不敌左春秋,是以索性改口“胡将军”。

彼时,胡佛灯贵为大金国兰陵王,总摄大金军政大权,加之其上有表姐卫绍皇后暗中支持,实际上胡家便几为正统,而完颜一族则大权旁落,虚有其表。

自然,胡沙虎在大金也可以说一不二。

先前,他之所以服命于刘才彦,是因为完颜家族自开创大金基业以来,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便是胡佛灯继位为君亦不为所受,是以不敢公然反叛。

左春秋之于此等巨细早已了然于胸,眼见米拉巴从中挑衅,只微微冷笑,不作辩解。

宗克家亦不愿场面失和,是以向胡沙虎拱手道:胡将军,我等既效命大金,自然一力听由将军差遣,或有作难之事,还望将军吩咐。

胡沙虎正巴望着这句话,及见宗克家如此言旋,当即大喜,笑道:我和兄长忖度,蒙古王既已对大金迁怒之极,自然决计不会忍辱含垢,或早或晚皆会举兵侵犯。一旦蒙古铁骑挥师东进,我大金可谓立时危于累卵。是以,当今圣上和卫绍皇后并我兄长商议,只能和大宋结盟,共抗蒙古入侵。然先时我大金侵夺大宋半壁江山,而且掳走徽钦二帝,被大宋视为“靖康耻”,便是岳飞亦言: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说着,三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但脸上却各自挂着诡异的笑容。胡沙虎道:可见,大宋的百姓对我们大金之恨到了何种程度!

左春秋听到这里,已见玄机,知道胡沙虎定是有事相求,于是道:胡将军,大家都是快人快语,有何难处尽管说出来,如果能帮得上忙之处,我左某自是不会袖手。

言罢,胡沙虎喜动颜色,激动地旋眼看了看四周,不见任何外人,更兼自己的两桌亲兵于旁吃喝,正好掩人耳目,压低声音道:大宋若在和蒙古大军交锋之前,是决计不会出兵与大金结盟的,但自其在西夏战场全军覆没,大宋一直在寻求外援。大金密探得知,大宋当今宰相史弥远便是极力主张宋金结盟,只是不得其便罢了。

米拉巴和宗克家都听得入迷,只左春秋听得漠然,仿佛无论天下局势作何变幻,皆与自己无干。

胡沙虎道:我兄长自非常人,在蒙古也是有心腹之人的,是以查得大宋三军前主帅花羽化自为赵昀陷害,已投诚蒙古王,且获封“那颜”之尊,可谓是位极人臣!蒙古王在花羽化的怂恿下,决意再行入侵大宋,现在正在筹谋善策。只是不知……唉,不知蒙古王究竟意在大金还是大宋,着实叫人焦心。

米拉巴热心朝政,听到这里早已按捺不住,双颊渐渐潮红起来,颤声道:那……圣上,不……兰陵王是如何作计的?

胡沙虎见说,朝左春秋瞥了一眼,故作怒色道:米大师说什么呢,当今天下做主的可是皇上,我兄长和我不过一介奴才,皇上让我兄弟俩向东向西,哪怕赴汤蹈火,也是作臣子的荣幸,岂敢存私!

米拉巴一震,立时会意,深知当着左春秋的面万万不可如此献媚,是以连连道:是……是……将军见教得是!

胡沙虎吃了一口菜,端起酒杯作敬三人,旋即道:我兄长自卫绍皇后处得知,皇上意在与大宋结盟,只是不得其便。而今看来,大宋于危难之际或可亦有此盘算,是以我们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左春秋在大理享有极高尊位,无论朝政国事无不洞悉清白,但素来不曾参与。自然,大宋先时数番派遣使臣乐融执厚礼结交大理之掌故,左春秋亦是知道的,更知大理皇帝审时度势之智,既应允大宋之情,亦不得罪蒙古之交。闻及胡沙虎言说“结盟”,一愣之下饶有兴致地道:如何……如何结盟?

胡沙虎又旋眼望了望四周,低低道:皇上的意思,和亲。

话落,三人登即豁然。

胡沙虎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三人从中协助,争取先机。

至于是何“先机”,胡沙虎既然不言,三人只能各各自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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