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奠基者夏太祖李继迁筚路蓝缕,始有基业。其子李德明继位后,认为西平府地居四塞之地,不如怀远形势有利。1020年北渡黄河建城,定都于此,名为兴州,亦即中兴府。
西夏历代皇帝皆以此为都城,及至崇宗李乾顺时期进行修建,先后建有戒坛寺、高台寺、承天寺等。
童凯一面介绍近来对西夏国的所知所闻,一面引着迦衣四人朝都城快马加鞭。
一路向东,数日便到得中兴府。
在童凯的引荐下,李弥月一袭公主装束接见迦衣,此前迦衣为表敬意,早已在中兴府买了精致的女儿装束。不想,两人相见之下,一皆惊诧不已。
迦衣先时以为西夏公主必是花容月貌但弱不禁风,后来听童凯言道武艺卓越,竟能在蒙古人的眼皮下将生还的将士们救助出来,不禁登时大是敬意。及至相见之际,更是热切急盼,心痒难搔。
迦衣惊喜,激动地道:啊……你……你——
只这几个字,已快步冲到李弥月面前,方欲张开双臂上前拥抱,忽而想到此乃西夏皇宫,虽远是不及大宋皇宫豪华,究竟乃帝王之所,是以及时止住,转而敛衽施礼。
李弥月见状格格而笑,一把扶起迦衣,眉欢眼笑地道:迦衣公主这样岂不是折煞姐姐了么?
这话的意思自是明显,李弥月已不将迦衣视作外人,而是情同姐妹。
迦衣本性善良而练达,亦是欢颜,眉飞色舞地道:姐姐说的是,敢情咱姐妹早先便已见过,这次算是重逢啊!
话落,迦衣一把抓住李弥月的双手,使劲拉过来,两人近乎耳鬓厮磨之态,样子极为亲热。
元果侠、陈金酒、赵乞火三人见状诧异,便是童凯也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然。
李弥月见四人神色皆是不解,只痴痴地瞧着自己和迦衣,便转身温言道:我和迦衣公主先前已在幽林古道时见过,只不过那时我俩皆是一身男儿装,这会却打回原形了!
迦衣噗嗤笑笑,朝四人点头,意思自是肯定。
李弥月挽着迦衣的双手,同到宴会厅一处坐下,其余四人则被屏退一旁。
迦衣细细朝李弥月看去,但见其虽非倾国倾城之貌,然风姿绰约的神色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刚毅之气来,眉眼之间也略略透出风尘之色。
迦衣素闻西夏皇帝李乾顺性格懦弱胆小无能,对蒙古人极其畏惧,几乎是惟命是从的“儿皇帝”。所幸一应国务皆赖大臣李至忠和元帅公羊岁猪掌舵,李弥月则无疑幕后垂帘角色。
“姐姐,妹妹真是佩服你呀!唉,想想你的处境,真真不易。”迦衣说着,瞥见李弥月一袭黑发中的几根银丝,更是动容:倘若换作我,真是不知如何面对了!
李弥月笑笑,似被言中心事,隐忧之痛霎时迸发,强颜欢笑道:妹妹可千万别这样说,前番不也是巾帼更胜须眉,只身前往大辽求援么!
迦衣猝然而惊,心道“元果侠三人是决计不会将此机密相告的,便是前番与公羊岁猪相谈甚欢,迦衣之于自己行藏举动亦未吐露丝毫,且公羊岁猪得迦衣之助而官复原职,其感念在先,亦是不会多有吐露”。
迦衣狐疑地朝李弥月望去,眼见其嘴角微微带笑,显然猜中迦衣心思,不待迦衣相询,笑吟吟地道:妹子呀,其实咱姊妹当真是有缘人啊。前番你们三人自大辽回返,我们亦自西夏去往大辽,不意恰恰当此幽林古道绝路相逢!
迦衣这时已不再惊讶,心知定是自大辽而获悉自己的行止夙愿。
迦衣微微一叹,蹙眉道:可惜大辽皇帝耶律延禧究竟是狐假虎威,也对蒙古人惶恐畏惧,唉……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有辱先祖雄风!
李弥月笑笑,浅浅点头,跟着道:一国之君往往顾虑更多,顾虑多了自然胆子便小了,也即不敢放手一搏!其实呀,这也怪不得大辽皇上,要怪便怪咱其余六国各各居心叵测,利字当头,不肯团结一致和蒙古人作对罢了!
迦衣苦笑,附和着点头,忽而想起韩太师曾教授的一篇文章,转而向李弥月道:姐姐,你可曾知晓贾谊?
李弥月乍然而喜,欢颜道:知道知道,他……不,贾太傅那篇《过秦论》实乃千古绝唱,父皇在我小的时候便强令我读熟,及至后来,我却自然爱上那篇文章,早已烂熟于胸了。
迦衣更喜,眉飞色舞道:其主旨便是研论当时七国之争、之乱和之败,针砭见血,无一不绝!小妹小的时候亦是喜欢得紧,爱不释手呢!
李弥月知道迦衣实乃“借古喻今”,不禁微微一叹,满脸忧患之色,黯然道:妹子,姊姊不才,亦非“不爱女装爱武装”,可惜生逢乱世,且在帝王之家,当真是没有法子的事啊!
说着,抬眼看了迦衣一眼,继而道:说句诛心的话,我观天下大势,蒙古人好比当年的强秦,设若我们六国不能联手自保,早晚有天叫蒙古人吞并。到那时,便是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迦衣悚然,不住地点头,幽幽道:姊姊说的是,天下大势虽非我们女儿家所长,然蒙古自成吉思汗之后,愈发强大起来,便是大金亦不敢与争。唉,草原枭雄,当真可怕啊!
“可怕,更可恨!”李弥月咬牙切齿,忿然道。
迦衣知道西夏毗邻蒙古,自是更受其扰,因此李弥月深有体会,亦无怪乎其恼。
便在这时,童凯进来,向李弥月报说公羊岁猪得闻迦衣公主驾临,前来拜会,李弥月亦喜,立时准进。
公羊岁猪奉命镇守与蒙古人交界的边境,这会恰时进京汇报要务,得知迦衣在此当真是喜不自禁,急急便跑来拜会,以谢当日再生之恩。
之于将军,唯有置其于边境或战场,生命之花方开得妖娆万端,反之便犹如行尸走肉。
公羊岁猪一一拜见李弥月和迦衣,满眼慨然之态,尽管胸藏万言,这时陡然相见之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迦衣慌然上前,一把扶起老将军,惊喜道:老将军虎威,实乃不下于当年廉颇啊!
早先,已大有人将西夏大臣李至忠和武将公羊岁猪并称为“西夏双擎”,且以蔺相如和廉颇隐喻之,这会不意迦衣亦当此盛赞,不禁更是开怀,感遇忘身。
公羊岁猪虎目噙泪,动情道:在下得公主再造之恩,始有今日,无异于朽木逢春!公主殿下,我们西夏公主亦是和殿下一般心思,力求励精图治,共抗蒙古入侵。在下实乃一介武夫,没有纵观天下的眼界,只懂领兵作战,在疆场一刀一枪捍卫国土!
李弥月素来对公羊岁猪极为敬仰,这会见其忠肝义胆之言,更是感动,立时赐座,温言道:大帅对我西夏忠心不二劳苦功高,我和父皇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是西夏子民亦非睁眼瞎。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在此,我向大帅保证,但有李弥月在一日,大帅便可高枕一日!
说着,李弥月分别向公羊岁猪和迦衣颔首,迦衣亦动容,登时想起刘奇峰亦是忠心护主可昭日月,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敬意来。
迦衣道:当年范蠡和文仲帮助越王复国,其后范蠡功成身退,而文仲却不愿意离去,范蠡是以言道“兔死狗烹”。可是,前提是越王此人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贵国皇上和姊姊自非如此之人,我亦深信将军可保无忧,名垂千古!
公羊岁猪拜见迦衣之前已自童凯口中得悉,两国公主深交之故,是以百感交集。这会闻迦衣此言,则无异作保,更是斗志昂然,便是窝阔台亲征,哪怕大金和大辽一发从旁协助,亦是毫无畏惧!
公羊岁猪长吁一口气,忽而哈哈而笑:迦衣公主所见正是,在下幸得明主,实乃不负造化。
说着,拱手朝李弥月道:在下先时不过一个犯罪之徒,幸蒙国恩,赦宥不究,此等再生之恩,在下唯有肝脑涂地方可聊报万一!
迦衣这会方才明白,西夏人豪爽不拘礼节,极少自称“奴才”、“小人”者,下意识地朝一旁的童凯颔首,心中大赞其入乡随俗,绝不拖泥带水,“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李弥月点点头,一旁侍女端来茶水,李弥月向公羊岁猪致敬,公羊岁猪当即潸然泪下,哽咽道:公主隆恩,在下粉身碎骨!
言罢,仰头而尽。
迦衣见公羊岁猪确实神武无比,若非限于西夏国力不济,自是大可与蒙古决一死战。亦端起茶水,向其致敬。
两人分别向公羊岁猪询问一些边关大事,亦提及欧阳笙不知存亡之故,李弥月和公羊岁猪一皆抢着表示力尽所能为迦衣找寻。
迦衣感动,当即除下手腕上的美人镯,回赠李弥月,作为交谊之情。
▲▲▲▲▲▲
迦衣和元果侠在西夏皇宫留宿三五日,公羊岁猪则自回边关。临别之际,李弥月亲自护送出城,直至西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