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小宁提醒,莫绯发现自己的确有日子没去找丁鸣鸣了。因此她决定重拾“爱好”。
她放弃了次日一整天的学习,翌日赶在午饭的钟点之前,来到了这个奢侈品中心。
由于这个奢侈品中心年代有些久远,所以它并没有像其他同业一样开在最崭新的摩尔街或者其他之类的地方。它占据了这幢综合写字楼的一层,而之上的其他所有楼层,仍然属于办公空间被分割出租出售。为了保护购物中心里客户的体验,电梯间那里用玻璃幕墙做了完全区隔。如此一来,进出写字楼的白领们既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电梯。而在购物中心购物的奢侈品消费者们也不会受他们干扰。
但为了采光,玻璃幕墙是透明的,也就是说内外两个空间的人能轻易看到彼此——这便给了莫绯“娱乐”的可能。她会悠闲地在落地窗内,看着进出写字楼的丁鸣鸣。看着她那窘迫至极却又无处可躲的模样,就仿佛在动物园欣赏橱窗里躁动不安的动物。
从学校打车出来到了地方,莫绯径直走入购物中心,来到其中观看电梯间视野最好的一个品牌店。越过前台,越过目光困惑的服务生,她驾轻就熟地从一众皮具、首饰、围巾的柜台之间,走到最边缘挨着落地窗的地方座位,落座。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专座”,视野很好,电梯间的状况几乎一览无余。尤其当丁鸣鸣从外面进入写字楼时,会跟她碰个对眼。
不过就子啊她落座之后没一会儿,出了点儿小小的状况。
这个奢侈品店的服务生之一走了过来,礼貌地欠欠身对她道:“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么?”
莫绯有点诧异地抬头,一看这服务生,心道难怪:换员工了。
服务生这话说得很委婉,潜台词就是:我们这里不是歇脚的地方,如果您不买东西的话,还请移驾别处。
莫绯摇摇头,回答:“没什么需要,不用来问我了。”同时从包里摸出一张黑卡来,在服务生的眼前停留了一下。
对方眼睛一亮,立即小心翼翼地微微鞠躬:“抱歉。”走开片刻,然后又很快端过来一杯水。
莫绯点头说:“谢谢。”
那张黑卡是这个品牌的vip卡,不是莫绯的,本属于李若清。莫绯问她讨要的时候她大概还以为女儿在捯饬自己这件事儿上终于开窍了。于是问也没问便给了她。
正因为这张卡,让莫绯在这个店能够通行无阻。今天虽然被服务生过来问了一句,只是因为她两周多没来,这员工是新来的,不认识她。
说起来,她隔断时间就要来这里坐上一阵,看着窗外的电梯间发呆,大概在先前那些服务生的眼里,也成了一道困惑的风景。
莫绯端起面前的水,正要喝上一口,眼角却轻轻一颤——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不慌不忙,把水放了下来。
目光直视一窗之隔的外面,那个低头走路、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
丁鸣鸣。
莫绯知道丁鸣鸣一定会出现。因为她是掐点来的。此刻正是午饭时分,写字楼里没有餐厅,如果丁鸣鸣不自己带餐的话,就得进出写字楼吃饭。以莫绯对她的了解: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以上,利用所有可能的机会保住工作、赚加班费,尽快还掉所有的私人欠款。在这种生活状态下,她恐怕不会有心力和工夫去为自己准备第二天的午餐和晚餐。
其实莫绯有时候想,跟自己的母亲比起来,丁鸣鸣真算不上有多好看。她的身材跟年龄一起增长,完全没有李若清那种自我控制的强烈觉悟。莫绯也是个女生,而且自认为内心强大,她便因此而越发无法想象为什么男人会去欣赏这样一个已与精致无关的中年女性。尤其她每次见到丁鸣鸣面对前来要债的债主们时的躲闪和懦弱,都觉得可悲而可鄙。
但李若清说,这便是丁鸣鸣的高明之处:她会撒娇。脸蛋身材如何都不要紧,到了一定岁数声线比腰臀胸这三样加起来还有杀伤力,关键就在于有些男人就吃这套。
她爸就吃这套么?莫京衡,那个让莫绯崇拜和怀念的男人,究竟看上了这个女人的哪一点?
莫绯的手没有离开水杯,紧绷的关节因为激动和愤怒开始发抖。她保持这个“娱乐”习惯已经快一年了,但每次见到丁鸣鸣,内心的情绪还是难以抑制地翻涌。她在内心不住地告诫自己:就是这个女人,害惨了自己热爱的家庭,害死了自己亲爱的父亲。
一窗之隔外的丁鸣鸣低头走来,似乎有所感知,路过的时候下意识地抬了抬头,澄澈透明的玻璃窗内外,两人的目光没有预兆地碰撞,如同短兵相接。
而这交接的过程,只持续了短短一秒。
认负的是丁鸣鸣。每次都是。她看清了窗户里莫绯的面目,惊惶得就好像白日见鬼。她匆匆低下头去,落荒而逃。
莫绯的心情瞬时跌落下去,很奇怪,她现在越来越没有胜利的感觉,倒是整个过程里累积起来的情绪会在一瞬间宣泄于无。
就如同心头被挖去了一块,回荡着空虚的苦痛。
丁鸣鸣离开了,进了电梯。莫绯收回视线,她有些疲惫。
如果一个娱乐不让你获得满足,而是回馈了空虚和疲惫,那么它大概很难再被称为一种“娱乐”了。
但是除了这么做之外,莫绯又别无他法。
她确定,自己很快会再来。
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莫绯平复完心情,起身,准备离去。
不过,即将走出这家奢侈品店的时候,她眼角里有个身影慢慢走近。她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不由步伐一滞。
奢侈品中心另一头,高高大大的贺云正朝这边走来。
看见他的那一刻,莫绯的心陡然悬起。
她往店里退了回去。
心跳莫名加快,她下意识地只想躲闪,因为——
她看见的不只有贺云,还有他身边的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