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杨素循着敲门声，揉着眼睛走到大厅，“谁啊？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顺着猫眼朝门外看去，神情憔悴，衣衫褴褛的颜露正站在门外。满怀希望地看着门。
杨素打开门，看着如同惊弓之鸟的颜露，问道：“其实我让你来坐坐的意思是让你在我工作的时候顺便来拜访一下我，不是在周末早上五点多来我家。不过你既然来了，就说说找我做什么吧？”
“我需要帮助，但是我不知道该找谁了，所以很抱歉，打扰你了。”
“怎么了？”杨素一边问，一边退后了两步，先让他进屋再说。
“实时电视吗？”颜露没有回答，而是先用桌子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迅速地切台，找到了正在播出新闻的电视台。一个鲜红色的题目正位于电视下方：“著名律师因叛国被击毙。”屏幕正中间是颜露在法务部工作时的照片。
“呃，你不会要告诉我你现在是鬼吧？”
“不——”颜露听到这句话一时语塞，他深吸一口气，“我从头给你讲一下。”
......
杨素听到他和秦绪发现文章的漏洞时就是一副睁大眼睛的震惊神情，然后保持着这个表情一直听完了颜露的故事，然后又打开电视新闻，确认了颜露说的是真话。然后坐在沙发上平复了半天自己的心情，给自己和颜露各沏了一杯咖啡。
她似乎一直在思索，颜露也没有追问，只是啜饮一口咖啡，苦涩而有些发酸的咖啡从喉咙里流进胃里，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杨素深呼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得向你道歉。”
“咳——道什么歉？”咖啡有些烫，颜露咳嗽两声，问道。
杨素仍然看着电视屏幕，却感受到了颜露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记不得有这种人，六年前我根本没有这种朋友。”
“这没必要道歉，我觉得日记的主人可能有点儿妄想症。”颜露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他早就是砧板上的肉，所以并没有太过悲伤。
杨素看向躺在沙发上发呆的颜露，问道：“那你现在要干什么？”
颜露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都倒进嘴里，翻开那几张文档，同时打开PDA，说道：“先让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他开始查询第一张文档上的生僻单词。颜露看了几分钟，眉毛越皱越紧，最后纠结成一团，“嗯——你有什么空房间借我用一下吗？”
颜露把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转移到了杨素家的车库里，颜露拽过一个小板凳，把手里那叠文稿放在引擎盖上，开始了从零开始学习神经学。中途杨素来探望了他几次，但是看着他对PDA的小屏幕奋笔疾书的样子，最后还是不好意思打扰他，只好默默离开了。最后，颜露自己从车库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断水断食长达24小时了。他一言不发，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走到客厅，叹了口气，然后便昏倒在了地板上。
杨素摸摸他的额头，倒了两杯水给颜露。稍微缓和了一下他的眩晕之后，颜露开始解释自己的发现：“蓝图上的那个头盔，能将磁场转换成生物电，对颞叶造成影响，从而影响人的声音记忆和图形记忆。换而言之，这是能控制人类记忆的装置。”颜露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对，如果能延伸这种作用，那逻辑能力也能被操控，与其拘泥于控制记忆，不如说是能够控制人心的奇迹啊——”
颜露头疼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忍不住呻吟起来：“啊——”他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的眼睛，开始在屋子里绕圈，“现在不能休息，这太可怕了，一个人有着操纵人心的能力，而且在逐渐修改每个人——包括帝国政府高层的大脑。我死了倒是无所谓，但是这种一个世界被一个人控制的情况实在是太过恐怖了，我得找到他。我得找到这个人，不管是谁，这个还在使用死掉的周博士的研究成果的人，我得找到他。我得——”
颜露突然停下，开始逆时针转圈，同时自言自语起来：“如果一个人，能够得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那么他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来——哦！皇帝。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他既没有四十多岁，也不是什么全领域科学家，他窃取了他人的研究成果，再改变对方的记忆，所以才能做到年少有为。哦，这一听就像是那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想出来的事情——你怎么了？”
杨素焦虑地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听到颜露的问题，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水，问道：“我的一生，是被人所操控的吗？”
“你在说什么？”
“我对过去的一切回忆，是被人篡改过的吗？因为有人想让我当上律师，我才让能进帝都大学的吗？我的身份是被人所安排的吗？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啊！”她朝着颜露叫喊着，然后失意地低下头去。
“......”颜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默默在杨素身边坐下，听着杨素在他身边抽泣。
“别怪他。”
沙发上的两个人同时回头，杨素的工人父亲站在楼梯旁边，揉着眼睛，苦笑着说道：“你们知道第一个被判为反人类罪的人是谁吗？”颜露摇摇头，杨素依然把头埋在膝盖里，她的父亲叹口气，解释道：“我还记得这里没有被帝国吞并以前的样子，没有人会挨饿，没有人需要一日不停地工作，仅仅能维持生活的温饱。后来那个‘皇帝’来了，抢走了我们的工作，我们的钱，我们的一切产出，然后投入到永不停息的扩张中，最后，世界统一在帝国之下，工厂开到了世界各地，资源源源不断地运到了首都，我们和那些破破烂烂的旧工厂就成了弃子，不顺手的工具，被那些精英扔到一边，他们在上城区里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我们却成了工厂里的废物。我们想过反抗，我们曾经在工厂里传播思想，向下城区的农民讲述我们的理想，然后帝国的执法者夺走了我们的领头人，然后是我们的说话的权力，最后是我们的知识。
“我害怕了，躲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找了一家工厂，带着我的女儿重新开始生活。我的故事就是这样，人人都想反抗权威，最后发现代价太大，就放弃了反抗，窝囊地过一辈子，好在听起来连我们的记忆都要保不住了，那我多半能当个傻老头，快乐度过一辈子。”杨素的父亲打了个哈欠，朝着厨房走去，“你最好选择继续做个乖宝宝，回到你父亲身边，他一定能帮你把这一切都摆平。”
颜露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所作的所有选择几乎都错了，我选择去认真工作，调查真相，保护他人，我什么都没做错。结果我现在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儿，被人陷害，连在法务部的工作都——”颜露突然停下了，然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法务部。”
“啊？”杨素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着颜露从PDA里调出来了市区的地图，“如果我是那个骗子，同时有一个反人类罪犯在帝都出现，那我肯定会为了安抚民心，在公众的目视下发表演讲。我现在就去把他给干了！”颜露穿上衣服，朝着门口走去。
杨素父亲诧异的眼神从厨房的门口投过来。
......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公路上飞驰着，它的速度有时偏快有时偏慢，就像大多数由人驾驶的汽车一样，只是它既不鸣笛，也很少变道，只是不紧不快地朝着法务部大楼开去。
车前的信号灯闪烁几下，变成了红色，黑色轿车缓缓停止，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下，一辆大货车停在了它旁边，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的司机从车窗里往外俯视了那辆汽车一眼。“吱——”货车慢慢转着弯，似乎想从轿车前面调头，虽然这不符合交通规则，但轿车的司机似乎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当货车的尾部差不多开到轿车前面的时候，货车的车厢突然打开了，一个人迅速地从车厢里溜出来，把一根钩子挂在了车的前保险杠上，然后钩子后面的铁链开始拉紧，把轿车往车厢里拖。几乎是同时，货车开始加速，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但是已经有好几辆同样款式的黑色轿车径直朝着货车开过来了。
颜露用铁架子固定好了汽车的轮子，然后举起一把半个人大的焊机，把一张纸条贴在了车窗上：“开门，或者我把门卸下来。”
车里的人思考了片刻，随着咔哒一声，车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人当然不是“皇帝”，颜露自己也知道绑架那种人物不可能这么顺利，但是这个“替身”的身份也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