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一分钟的光景,那道沉重的红木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门里立着一位素衣的中年女人,盘着发丸,那半掩的黑色眸子,因为看叶非梵才闪着灼灼的光,而那被柔情所覆,尊严微露的嘴唇,她总是保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优雅和仪态,几年里,沉静的心灵把一切冲淡,退去尘世的铅华,似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的。
这就是叶夫人,叶家庄园的女主人,叶非梵的母亲。
“妈咪!”见到她,叶非梵柔柔地唤了一声。
“你回来了!”叶夫人唇角向扬,请儿子进屋。
‘月荷阁’建立在荷池之上,正是七月,满池粉白的荷花争相开放,素雅清香。走过红木拱桥,他们进了那座二层古式建筑物。
佛堂焚着香,叶非梵从母亲手里接过新点的香束,拜拜,然后又去了另一边的灵堂,祭拜父亲。
他们上了二楼,一室一厅,是叶夫人起居之所。
“妈咪最近好吗?”叶非梵坐在厅里的座位上,关切地问。
“还好!”叶夫人给儿子沏了壶茶,并端上了一小碟她亲手做的桂花糕。
她不出门,非梵又因为心中怨恨不肯回家里来,他们母子平时靠手机视频‘见面’,大家避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能聊的话并不是太多,彼此牵挂,又知道彼此平安健康,也就心安了。
叶夫人坐在对面的椅子,手里摸着佛珠,有种恍若如梦的感觉。
他真的回来了吗?
“老爷子这一走,一切也都该放下了。”她对儿子说。
叶非梵慢条斯理的品着桂花糕,这是他最爱的味道之一,每年她都会叫人给他送几盒过去,他尝舍不得吃,想要吃时却发现盒子空了,小宝像只小老鼠似的,常常捷足先登。
似是不想谈论老爷子的事,他没有对她的话有所回应。
叶夫人没有就此再说下去,老人逝世的消息是田管家告知的,叶家重要的成员都去医院守着了,她却选择跪在佛堂里念经祈祷。
按理说,她也是怨恨的,家族利益是把无情的利刃,夺走了她丈夫和女儿的生命,迫得她的两个儿子相续出走。‘家破人亡’用在她身上毫不夸张,身为一个柔弱的女人,她尝尽了这世间的生死离别,五味杂陈。
一心向佛,怨恨也随之渐渐消逝,她在这个世界里沉淀,似是得到了洗礼,她选择了原谅。
“这次回来,还走吗?”身处凡尘,念多少的佛经都断不了某些尘念。所以,她仍关在‘月荷阁’。
“妈咪,跟我去鹏城吧?”叶非梵劝,同时也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叶夫人摇摇头,这个家遗留着太多她所爱的人们的记忆,她想解脱,也深陷其中。她哪儿也去不了,也不想去。
所有的话题似乎都会牵扯到悲伤和痛苦,就像现在面对老人的过世一样。明明知道那是无法挣脱的宿命,却还是会难过。
叶非梵沉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苦味沾染着他的味蕾,将桂花糕的甜味无情的掩饰,活着如这味茶,醇苦,唯有细细品,才能尝出余味的酣甜。
也没有那么糟的。
“我恋爱了!”他说,和母亲分享着他拥有的少许的甜。
叶夫人眼睛亮了一下。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听过最好的消息。
“是谁家的女孩儿?长得怎么样?人好不好?”
“她这个月就大学毕业了,特别爱顶嘴的一个小丫头,常被她气得不行。不过,和妈咪一样,做的饭特别好吃,画画也很棒,聪明着呢。她心地很好,总是会替别人着想,但也因为这种性格,常会惹麻烦。”
儿子谈起女孩,滔滔不绝,眉目轻扬。
他爱那个女孩!
叶夫人微笑。
叶非梵在手机里打开相册,里头有不少简依依的相片和他们的合影。
“这就是她!”
叶夫人接过手机,看相片里的纯真可爱的女孩,一眼就喜欢上了。
从面相和非梵的描述上看是个很好的女孩。
怎么能不是呢?那可是非梵喜欢的人儿啊。
“有机会,我带她来见您,您可不嫌她吵吵啊!”
“怎么会呢?听你这么一说,真想现在就见见她呢。”叶夫人弯眼。“跟我说说,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想娶她!”叶非梵毫不掩饰对简依依的深情。
“看来我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叶非梵在‘月荷阁’说过晚餐才离开的,葬礼就在明天举行,他选择了给老爷子守灵:在老人闭睁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怨憎也跟着消散了。他只想以家人的身份,送他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