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
“嗯？”水希回过神，忙带着歉意同莫温道，“抱歉师兄，师弟走神了。”
“哈哈，这有什么？”
水希摇头道：“修炼之人，走神乃是大忌。”
莫温知道水希在这些事上向来极是认真，也不多加争辩，只是接道：“今日赴宴前我接到成州送来的飞剑传信，道是连香派遭遇一只妖族的侵袭，损失了数名弟子，请我们灵沂宗派人去帮忙处理此事。”
“连香派？是百年前从跹容派迁去中原的那一支？”
莫温点头：“是，今日是跹容派的掌门继任大典，连香派不会不知，这样的日子传了信与我们只能说明情况有些急，他们是迫不得已了。”
“……师兄可曾同跹容派之人商议过？”
“毕竟事关跹容派，今日我亲自去寻过容山真人，她老人家的意思跟我一样，由我们出面便是了。”
说话间，两人已至山顶，面前的是一座大殿，莫温将手印施于那大殿的门上，金红大门应声而开，又在两人进殿后随即关上。
水希跟着莫温一步步登至顶楼，在莫温推开顶楼的朱色窗门时，轻声道：“师弟明白了，由我过去。”
“哦？你便知我会让你过去了？”
“师兄身为掌门不可轻易出山，长老们又多在闭关，且连香派的境遇有些尴尬，说得难听些便算得上是叛出跹容派，若让长老们前往同样不合身份，但在外人看来连香派毕竟可说是跹容派的分支，总不能让人轻看了去，是以由我去最合适。”
莫温点头道：“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据他们信中所言，那妖族至少有着千年修为，原身却尚无头绪，此事在情理上有些曲折，但真正棘手之处实则在此，门中弟子去了怕是折损，先生们修为大抵足够却又同你所说一般有些不合身份，是以此回你虽刚回宗门，但还是要托你多跑一趟了。”
“无事，明日一早我便御剑过去，一日当能赶到。”
莫温同水希对视一眼，未再多说。
——既是师兄弟，很多客套话便该省去。
星朗峰是灵沂宗最高的山峰，站在这星魁楼的顶层能看到的地域很是广袤，远处天幕上垂下的星辰同山脉的倩影衔接得恰到好处，听闻灵沂宗的初代掌门便是在这山峰上有所领悟引下他的第八道天劫，其后更是在这峰上建下了这星魁楼。
“小希，如今众人都道修仙界势弱，你如何看？”
水希默了默，到底是直言不讳道：“听闻数千年前长老他们那一代为了修仙，闭关数百年至千年都是有的，那时候修仙界里各人的心思都很单纯，只为修行更进一步，修得多慢亦不放在眼里，只是如今的修仙界似乎不是这般，不知何时同道们修仙更多是为追求效益的最大化，便如连香派，叛出跹容派后以法力制香，于天下流传，这些年过去，在修仙界所有门派中其财力当能排进前十；逍遥门迁至南洲不问世事，以大椿为道，一门心思研究如何以法力长寿养生；中洲有修义宗，秉持自身正义，这些年隐隐有插手世事、助导天下局势之意……如此不胜枚举，既心向往其他，自然无法专心于修炼，修仙界势弱乃大势所趋。”
莫温的嘴角在暗色里一苦：“你这一番点评倒是犀利，但你也忽略了一点，”莫温同水希对视一眼，接着道，“修仙界虽可考十数万年，但从先人修仙以致长生，至其后遭遇天劫有死有生，摸索至今，‘十道天劫飞升成仙’的出处早已不可寻。跹容派的容山真人算是如今年纪最大也是修为最高之人，却也只渡过了第七天劫，便是我们灵沂宗，开派至今，所载也唯有初代掌门渡过第八天劫，终归未达第九天劫，灵沂宗同跹容派的名望实则也多半是出自这两位。但灵沂宗在初代掌门之后，传到我手中已有二百四十七代，却再无一人有过超越，整个修仙界更不必说，同道看不到希望，纷纷开始着眼于当下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嗯。”
莫温听着水希的回应，不由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你定是还有些不赞同我话中之意，觉得我在给他们的避重就轻、弃难择易抑或是本末倒置强加借口，但其实这也是你的幸运。小希，你在修炼上的天赋当是前无古人，如今灵沂宗里，你是最可能对前人有所超越之人。方才你所言不无道理，若是放任下去，修仙界必定会走向并沉寂在低谷，未来可忧，是以如今我们需要寻找更多的可塑之才，以振人心，这也是师父当年以及我如今总想让你早日收徒的缘由之一。”
莫温顿了顿，见水希没有回话的意思，只得再接再厉：“小希，你莫怪我们老生常谈，师父在世时便肯定过你的修为，你也早便过了第三道天劫，而至如今师父去了百年有余，你那云兮峰却依旧连个洒扫也无，你莫不是便不打算收徒了？”
他方才说了那么多，最主要还是为着这最后一问做个铺垫，却只怕水希不买账。
水希默了默，终于回道：“师兄，你所言师弟心中明白，只是师弟以为既然要以师徒相称，其后的数百年乃至数千年里更需朝夕相处，那便不可草率，若是当真遇着合了心意的，师弟自然也不会含糊。”
莫温听水希承诺一般说了这一段话，略微放心之余，也不由笑出了声：“若非我知你性子，倒要以为你这话是在寻仙侣呢！”
水希一愣，旋即有些语噎，却还是认真道：“仙侣亦当如是。”
莫温见水希认真了，自己也笑罢了，轻咳一声道：“既如此，我便还是让管事处做好登记，等你得闲了随手翻看也是好的。”
“做何登记？”
莫温回头看了水希一眼，少有的露出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来：“你是不知，当初你日日待在云兮峰上不下来也便罢了，此番你出南海游历，不知是谁将你的事迹传遍了灵沂宗，门内弟子都道云兮峰上的希师叔是个少年奇才，加上容貌俊得世间仅有，多少女弟子日日跑到管事处排着队想到云兮峰上做个洒扫，这数年里每至年末管事处便要派人来问我你到底何时归来，只想让你早做决定，省了那许多人力物力。”
水希听了这话，难得地皱了眉头，开口道：“我那云兮峰上本便无需洒扫，何必无端浪费那许多精力，师兄便让管事处将那些弟子劝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可不同意。”
水希不解，问道：“师兄，为何？”
“不为何，师父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彼时我已经收了任陆那孩子为徒，算是有人承了我的衣钵，而你却到底孑然一身，算是师父的意思也好，我的意思也罢，你既然不去寻，我便无论如何也要帮上一把，哪怕在你看来我做的这些不过都是空谈，也好过我不施为。”
“……既如此，依师兄之意便是。”
莫温终于满意点头，从腰间的万象袋中取出一物递给水希道：“此行回程之前记得将此物还与连香派掌门。”
水希接下一看，手心的是一枚莲叶，叶面上莹润的光泽映得那莲叶更添了几分清新意味，却也显得有悖自然。
而其间隐隐流动着的法力，让水希不由想起他们灵沂宗藏书阁里的那些书页。
“这是……”
藏书阁的书页同普通的书册不同，每一页都记载了一道内门术法，其中蕴含的法力能自动将术法为内门弟子演示近万遍，若其中法力用尽，只需再次注入便可。
每一张书页都是由该内门术法的创始者亲自制作，其中包囊的心法、口诀、手诀以及心得等皆是第一手资料。也因此，每一张书页都算得上是无价之宝，如今在宗门中即便是内门弟子也有严格的借阅制度。
像这样将内门术法誊出一份收藏在内门术法册上是有出处的。
灵沂宗初初创派时初代掌门的天赋很高，创立的内门术法数不胜数，那时为了这些术法不流泻于外派，往往是掌门亲自对内门弟子进行教授，相应的，内门弟子亦不可将心法等擅自传与他人。
但即便如此，内门术法的修习需要的不仅仅是勤学苦练，还有天赋悟性，并非每一个内门弟子都能学会，且即便学会，每人所悟亦皆有所偏差，传过一二代倒无甚大碍，但传过十数代后其弊处便开始显而易见。
后来有调查显示，仅仅将相隔八代的术法心法进行比对，便已是大相径庭——这倒不是说后人便无任何创新改进之力，但那往往是少数，极大多数受学者的自以为是或是一知半解迟早会导致内门术法的失传。
由此，初代掌门研制出了这种术法记录形式，而那些经过创新改进的内门术法，同样可以收录在该页术法的副册中，供后辈学习参考。
某种程度上，这让每一个翻看该书页的内门弟子都成了相应术法的亲传弟子，由于人传人而导致术法出错乃至失传的几率被压制得几近于零。
久而久之，也便有不少门派争相模仿，只是并非所有门派都将术法收在书页中，而是往往收在特定的象征品中以彰显并区分门派的独特性。
如今面前这枚莲叶若当真是一道内门术法，那便极有可能来自……
莫温观水希神色，知道他已猜出一二，不由微勾了嘴角，回道：“跹容派内门术法之一，花香四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