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它！
——错错一走近，那些妖兽便纷纷四散了……
为什么？
阿一看着慢慢踱步回来的错错，小东西这下好像也知道自己很有些本事，四条短腿迈得趾高气昂的，一个小小的白球站在虎狮脚下，只抬头望了一眼，那小眼睛里的睥睨便吓得这虎狮端端整整趴了下来。
水希抱着阿一直接从虎狮脑袋上飘了下来，这才没被它这么没骨气的行为给颠下地。
方才阿一站在虎狮脑袋上，错错没看到她，如今一见了阿一，立马便又换了副小模样，呜呜两声便蹿进了阿一的怀里。
也亏得阿一个头矮，错错这么小的个子跳起来才刚好够得着，若换了水希，它只跳那么点高，必定擦着他的衣角照样落回到地上去。
阿一有些无措地抱着错错，一面觉得自己好像捡到宝了，一面又有些担心这小东西其实真是个大麻烦。
毕竟她自己肯定是什么都不是，为什么它却好像认定了她一样黏她？
阿一想着心事，也没注意一旁水希的神情，若是她抬头看那么一眼，便能看出现下是他少有的肃穆模样……
“沉洛……你说我该拿它怎么办？”
半晌，阿一才重新打起精神，回过头去问沉洛，却发现沉洛已经松开了她，兀自走到一旁正安抚刚才被错错吓到的虎狮，根本没听到她开口问他。
也不知他是怎么安抚的，那虎狮如今在他面前的样子就跟错错在她面前的小媳妇模样如出一辙。
而错错自从方才见了阿一，便一直乖巧地窝在她怀里没再出来作妖，那虎狮这会儿也就不再害怕了。
水希这时回过头来道：“此处光线太暗，若是到了夜里，所见更是受限，我们需尽快启程寻一处洞穴，夜里才能确保安全。”
“啊？啊……好。”
阿一一愣过后，连连点头，抱着错错便凑到了水希的身边。
水希自然而然地半抱起她，带她重新上了虎狮的脑袋。
两人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坐了下来，水希抬手往下拍了拍，那趴着的虎狮便慢慢站了起来，重新往林子深处走去。
阿一闭目感受了一下，确定方才那些妖兽真的都散了，这才回头对沉洛道：“你为什么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什么？”
阿一拿眼神示意了一下怀里的白团子，水希会意，笑道：“我心中早便有了猜测，自然不会太过讶异。”
“……那你说我，呃，这小东西若是一直跟着我，会怎么样？”
水希听了这话却是低声笑了：“你在担心什么？”
“我……唉，你不懂吗，就是那种觉得自己好像很特别，又怕自己太特别的感觉，心里不踏实……”
阿一自己说罢，已经忍不住红了脸，待瞥见沉洛果真如她想的那样笑了起来，更加不好意思了，转念一想，又有些羞恼。
正自纠结着，阿一突觉得头上一重，下意识要躲开，却又马上放松了下来——那是沉洛的手。
“不必担心，不说这小东西如今才这么点大，便是它长得同坐下这虎狮一般大，我也能保你周全，正如你所说，如今有了它，倒能助我们完成入谷的任务。”
阿一的心便这么被头上的手给抚平了，抬了头定定地看着沉洛。
水希被阿一看得莫名，抬袖拂了拂两鬓，问道：“怎的了？可是我这发上有东西？”
阿一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又看了半晌，才移开视线，望向四周开口咯咯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长得好丑。”
阿一平日在山里，脸上虽偶有带着些笑意，但那笑意总是晕不到眼底，算不上开怀。
事实上，阿一自出生便没怎么开怀过——先是被她那个酒鬼老爹摧残童年，后来好不容易遇到“那位”，以为终于可以有好日子过了，却没想到被他带到灵沂宗后又被随手丢给了当时也只“半大”的师兄，师兄对她是好，但他位置太高，每日里经手的事务太多，阿一又是在外门生活，总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且阿一因为身高的问题总被男孩子嘲笑，她不服气又总爱刺回去，说不过人家便直接动手，时间久了，便是连个女孩子都很少同她说话。
但这几日入了谷后有沉洛陪着她，虽说阿一身上出了些问题，但每日里倒是都能见她笑那么一两下。
却也只是笑那么一两下，依旧算不上开怀，不过是比原来笑得多了，又少一般的女孩子太多。
如今这便是水希第一回见她开怀地笑了，却是因为嘲笑他长得太丑……
从未被这般对待过，水希不由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阿一瞥见了，嘴角的皱纹又深了不少，却到底是敛了声不再为难水希了。
四处的光线的确随着时间愈发黯淡，阿一对一些最简单的法术娴熟得不行，这时便自告奋勇地生了火，却又把火把递给沉洛让他举着，自己坐在一旁偷笑。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喜欢欺负老实人……
只是当他们选好了过夜的洞穴，阿一眼睁睁看着沉洛从他的万象袋里取出几颗夜明珠摆在四处时，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那夜明珠……
她想起他了……
她又想起他了！
阿一觉得自己入谷之前被那些笑话她的臭小子们气得每日都要烦躁，引得心火太旺，对身子不好，那如今这几日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喜怒无常，她又是这么一副随时都会蹬腿的模样，可能真会受不住……
“你们活得久了，是不是都爱收集一些夜明珠？”
水希刚布置好四处坐回到阿一身边，闻言一面替她从万象袋中取着干粮，一面回头问道：“你们？”
阿一盯着沉洛递过来的干粮，他的手很好看，白净得同他的脸一点都不一样。
她觉得沉洛很奇怪。
他长得很丑，声音却很好听，当然，这好听的声音或许便是入谷后才有的，但他的手也很好看。
他活了很久，有时候却又表现得那么不知世事。
他在宗门的地位应该很高，可自她遇到他，他从未摆过架子，平易近人得一点都不像是个宗门里鲜为人知的长辈，甚至一直在尽他所能地照顾她。
他很奇怪。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阿一愿意同他处在一起，她觉得很轻松。
沉洛不会嘲笑她，她也就可以收起那有时候连自己都有些讨厌的刻薄嘴脸，更不必再费力气大声嚷嚷着同别人强调自己的存在并不只是外表……
“……没什么，这夜明珠你从何处得来？”
“南海盛产夜明珠，我曾在那处游历数年，这些都是那时随手收集的，你好像很喜欢？”沉洛说着，又取出了两枚夜明珠来递到阿一手里，“先前也未能给你什么作为见面礼，如今这便权当我的补偿。”
阿一看着手上两枚发着蓝色亮光的珠子——那么似曾相识……
“我一直觉得夜明珠很是贵重。”阿一将手上其中的一颗小心翼翼地放进万象袋里，另一颗却是一直放在手心，细细地看着。
水希在一旁见了，笑道：“见得多了，倒无甚贵重，不过薄礼。”
“不是的。”阿一轻摇了摇头，却是没再多说。
“对了……”
水希突然这么低低道了一句，却又没了下文，阿一不解，回过头看去，便见水希正在用刀割自己的袖子，惊得她差些掉了手中的珠子，忙伸手过去拦他。
刚巧水希这时又是一刀下去，见阿一伸手挡了过来，连忙避开，这一刀便扎扎实实地划到他的手腕上，一时间，水希的整片袖子都开始被鲜血染红了。
阿一：“……”
水希：“……”
两人头一步想到的都不是立时止血，而是先对望了一眼，阿一万分歉疚地转开了头，水希则又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这两人碰到一处，好像不论如何，受伤的都是水希……
阿一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她，可现在想想，她刚才到底为什么要去拦他？
沉洛不像是会想不开的人，且方才他也没有理由做些自残的事，他比自己大了那么多，难道连把刀都不会使，连把刀都拿不稳吗？
但她就是……就是，看到那把刀就觉得不安全……
……这要怎么同他解释？
莫不是要同他说，她怕他乱用刀伤着他自己？
这，听在他耳里更像是胡扯！
阿一急得眼睛乱瞟，瞟到地上的血迹才终于醒起要给水希治伤。
水希一早便自己给左手腕上做了基本的处理，阿一回转过来时，他都要开始给自己包扎了。
阿一见那血虽然流得慢了，却还是一直从伤口上往外冒，水希也不管，一副只要包起来便可以了的架势，顿时就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了水希另一只手上的白条子——这白条子还是前日里用剩下的，水希一直放在身上，只是不想这么快便又用上了。
“……伤口还在渗血，我既然在，你大可让我替你用法力止了血再包扎，否则这血渗得多了，还是容易感染。”
水希伸着手腕看着阿一替他认真处理伤口，却是轻轻地笑了，道了声：“好。”
阿一根本没听出水希语气里的笑意，心里还在自责，好半晌才又低低补了一句：“……抱歉。”声音低得水希险些便没听清。
然后阿一才突然明白过来：
自己对着错错时可以轻易道歉，为何面对沉洛她便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