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晨风寒面。
睡懒觉的时辰,燕回剑行外,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四个青衣修士彼此揪打,给人群挤在中央。
剑行的管家劳鹏飞推开一条门缝,露出一个秃脑瓜,囔着重重的鼻音,恼道:“一大早上,何…何人在此瓜(聒)噪。”
四人已被好事的人群分开。
“咦!”劳鹏飞眯着老眼,他也算见多识广,可眼前这四人,颇有几分怪异。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苍头,一个仪容翩翩的青年,一个尖嘴猴腮的小鬼,还有一个娇美胜花,姿容卓约的少女。
此时四人皆负气瞪眼,骂骂咧咧,毫不相让,劳鹏飞心中又是一阵好奇。这四人怎会闹在一起呢?
他抹了抹自己的秃脑瓜,那秃头后脑勺还剩着一条短辫子,他又习惯性地扯了扯那西瓜把子似的辫子,乐呵呵地拱了拱手:
“哟,四位客官,这么早,请问有何贵干啊。”
“……”
四个争吵不休的火药桶顿时哑了声,老苍头嘿嘿一笑,摸着胡须,眼神瞟上了天,好像问的不是他,他也压根没听见似的。
劳鹏飞是个生意脸皮,唾面自干的角色,怎会因这点事儿动气?他哈哈一笑:
“得嘞,这位爷?”
劳鹏飞刚想向那青年拱手,只见青年也冷笑一声,折扇一拍,扇面儿上描着一只锐眼睥睨的苍鹰,不可一世的模样,和青年的神态是一模一样。
劳鹏飞心中咯噔一跳,这苍鹰眉心一点金,莫非是仙鸷道人的金羽宝扇-定九霄?仙鸷老人是玉趾峰上成名的筑基高手,莫说他他一个剑行管家,就算铺子的老板,也不敢失半分礼数。
劳鹏飞只好把目光转向另外两人。
那少年长得尖嘴猴腮,秃发长耳,快敢上我劳鹏飞的怂样儿了,却懒得理会他,于是就要问一旁的少女。
没想到,那尖嘴猴腮的小少年却抢先开口。
“嘿嘿,狗眼看人低,老头,刚才有事为何先问他俩,你也太没眼光了吧。”
青年和那老苍头闻言,冷眼瞪着少年,脸上都挂满了讥讽。
劳鹏飞一听,这小鬼自称老子,丫的谁是谁的老子?我倒是生出你这个臭小鬼也不当你老子。
“哼,你小屁孩也……”劳鹏飞右手一扬,想吓唬吓唬这少年,话还在嘴中,只见那少年手中晃动着一串金灿灿的玉牌,在清晨的日光下,玉身散发出一阵祥瑞宝光,玉牌上四四方方地镌着一个“唐”字。
“唐门天玑令!”
那老头和青年大惊失色,四只眼睛圆滚滚地盯着那少年,眼中闪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玉趾峰四大豪门之首——天玑苑唐家,也是玉趾峰上最为年久日深的古老家族,这天玑令,唐门子弟人手一枚,是身份的象征。在这玉趾峰上,就算是唐家的伙计,也没人得罪的起啊。
劳鹏飞也是惊得岔了气,连忙赔笑改口道:“唐,唐公子,别介,您瞧,小人真是瞎了眼,不识真英雄。劳您高驾,有什么事儿,一句话,包在小人身上。”
少年嘻嘻一笑,朝劳鹏飞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了好说话。劳鹏飞脸上堆着笑,低头哈腰,心想着把这唐家少爷哄高兴了,兴许能得几分奖赏,唐家人出手阔绰是举峰皆知了。
他一心想讨好那少年,却丝毫没有注意,少年无邪的眸子中藏着一丝恶作剧一般狡狯的神色。
“哎哟,我的娘诶。”劳鹏飞突然嚎叫一声,后脑勺顿时也秃了一片,这回好了,秃头秃得彻底,唐家那少年手中攥着一小撮灰色短辫,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众人都目瞪口呆。
“我唐六儿,来燕回剑行单找一人。”
“找谁?”
老苍头和青年竟抢口问道。
“切,我找谁,凭你们,管得着?”
唐六儿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他自小横行无忌,在玉趾峰上还没碰上过“对手”,于是向两人挑衅似地横了一眼。
老苍头咳咳两声,眼神似乎往那青年身上一瞟,干笑道:
“唐家的人,我确实管不着,也不敢管,但……”
“但怎么样?”唐六儿问。
他又重重地咳嗽两下,道:“但我想,咱们此行恐怕都是为了找同一个人,老朽让你先便是了。”
那青年冷哼了一声,似乎也表示默许。
劳鹏飞则偷偷地忘了一眼唐六儿手中的那撮辫子,心中苦道,我的命根子嘿,给您攥在手里喽。但对方是唐家的人,得罪不起啊,他只好暗骂昨晚老婆动静太大,搞得他一宿没睡好,早早地起来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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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黯淡无光,沿着幽暗的廊道,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大清,廊道的尽头隐约透着一丝灰白色的光亮,光亮中好像夹着一层青烟,缓缓地升到了半空。
“吭…吭…吭…吭~”
奇怪地响声由远及近,在屋内震响,那声响时而迅速,时而轻缓,有时又发出呲呲地怪声。
“吱呀”一声,门咧开了一条缝儿。一个光头现在门外,偷眼张望屋内,他先是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又犹豫了半分,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的自然是劳鹏飞,他双眼紧盯着那一点光亮的所在,只见暗红色的异芒在黑暗中一闪一闪,随即,一缕缕幽灵般的白烟冉冉飘起。他咽了口口水,道:
“妖猛丸阁下,打扰片刻,有几位贵客前来拜访,你看……”
吭吭地声音不绝如缕,偶尔还传来几声尖锐地呲呲爆响。劳鹏飞没有多言,只等屋内的回话。
“砰”
纸糊一般的木门四处飘飞,木屑喷了劳鹏飞一脸,日光从天穹落下,霎时如潮水般灌入屋内,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站在门边,笑嘻嘻地道:
“哼,妖猛丸,不会就是个藏起来装神弄鬼的家伙吧。”
吭吭地金铁声终于停了下来。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少年身后跟着三人,老苍头,青年和那少女,众人忍不住向屋内张望,眼中尽是疑惑和怀疑。
这是一个古老的天井院,砖瓦上苔痕遍布,屋角长着层层叠叠的蜘蛛网,狭窄的天井漏下一丝天光,一簇红光隐约在光亮难及处闪烁。
脚步,轻响,一个黑影像喝醉酒似地走了过去,除了听见脚步声,便只能看见,那似乎与黑暗连为一体的黑影,身形越来越明晰,越来越巨大。
一双如火焰般赤红的眼眸现出,眸中明显带着一丝疲倦,但更多的,是好奇和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