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下午16点30分是保安部例行的工作总结会。由保安部经理古锋主持。他简要总结了上个月小区的安保情况。讲了业主反映强烈的车位管理问题、防盗问题、消防检查问题、工作礼仪问题。总结完毕,他提出具体的整改措施,要求三个班组团结协作,严格落实到位,不得有误。
末了,古经理重点安排下个月的工作任务。他特别强调星期六,两天后的星期六,小区花园中心广场有个活动,什么活动大家不要问,到时候自然明了。物业麦总下了指令,即日起服务中心的职员一律取消休假,大家一定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做好本职工作,尤其是保安部的职员一定要发挥敢作敢为、不怕事不挑事的工作作风,别让有损于公司利益的事情发生。当班主管一定要增派人手到活动现场维持秩序,全方位监控现场动态,有什么异常立即上报,需要采取什么措施必须马首是瞻、令行禁止。
古经理话中有话的举动让罗烈大惑不解,到底是怎样的活动让物业如此忌惮和兴师动众,真是猜不透。
会后,罗烈悄悄问董满山:“老董,你认为是什么活动?”
“可能是商家来卖净水器,上个月他们来过。”董满山回答。
“商家搞的活动,古经理没必要隐瞒,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想应该是·······不对······说不好。”董满山欲言又止。
“讳莫如深,有必要吗?老董。”
“有吗,我真的不知道。”
“不说也罢,反正过两天就知道了。”
董满山四十三岁,五年前来自凌峰省怀嘉县,曾经开过九年的卡车。他高耸的额头占了半边脸,像镶嵌了一截搓衣板的抬头纹,令人过目难忘。
五年前的五月十二日发生了两件事促使他远离家乡来到烟鼓市。那天早上七点,他的运输车队从怀嘉县发往春麻市。十一点四十分,车队到达省道方桐段的一段下坡路,他驾驶15米长的高栏货车突然莫名其妙的改变方向,失控地冲向路边的一片菜地里。
车滑行了二十多米,翻个底朝天。他被撞昏,得到救治后在医院里躺12个小时才醒过来。还好他福大命大只是脑震荡和右肘脱臼。
养伤的第二天,他收到了一个让人绝望的消息:十二日十四点五十六分,他的家乡发生了8级的大地震,整个县城被夷为平地,成千上万的家庭毁于一旦。他和六岁的女儿躲过一劫,他的父母,妻子和一个儿子遭遇灭顶之灾。
女儿当时在学校上课,地震发生后,四层的教学楼激烈摇晃了几秒钟后就坍塌了,她和许多同学被断壁残垣埋在地下,生死未卜。
七十三个小时后,奄奄一息地她被抢救人员发现,把她从废墟里挖了出来。女儿十分幸运,只受了点皮肉伤,在临时医疗站疗养了一个星期就被送回家乡附近的灾民安置点。
董满山在医院里呆了五天,伤情稍稍稳定,他迫不及待地回到满目疮痍的家乡寻亲。他找不到自己的家,家被大地埋葬在它的深渊里,他只看见大地张开血盆大口再也合不拢地恐怖缝隙。他永远失去了父母、妻子和只有三岁的儿子。
他来不及悲伤就参与到的抢险救灾的工作中。
几个月后,董满山拿着一些抚慰金,带着六岁的女儿来到恒平省烟鼓市的亲戚家暂住。六年过去了,他和女儿一直住在烟鼓市的城中村里。什么时候搬回家乡对他来说是个痛苦的选择--虽然家乡基本恢复了原貌,而且比以前建设得更好了。
为什么下不定决心呢?有人问过他,他说,女儿在老家经常做教室塌下来压住她的噩梦,天天如此,苦不堪言。后来他发现女儿居住在外地可以睡得安稳,所以他和女儿一直羁留外地。
他们起初住在亲戚那里,后来搬了出来,在烟鼓市最大的城中村百望坡租了两间简陋的民房,安顿了下来。
星期六是罗烈转早班的第一天。他和一名队员被班长安排在花园广场索勤办公大楼的楼顶上执勤。从楼顶向北面下看,可以无死角地观察到广场所发生的一切。
从八点十分开始,有三十几个人陆续来到小区中心花园六百平方米的露天舞台上摆桌子、扯横幅、发传单、拉电线、调音响,搭建活动现场。一条先撑起的横幅上写着:依法成立业委会,创建和谐新家园。另一条横幅上写着:业主的权益不容侵犯,我们的家园我们做主。古经理之前不愿说的事终于在红绸金字的横幅上揭开了答案。
原来是业主筹备委员会的几个主要成员带领二十几名业主和工作人员在这里搞“成立业主委员会现场签名活动”。
种种迹象表明,业主委员会成立之时便是力克物业公司走人之际。物业公司不想走,不想让业委会顺顺利利地成立,确确地说,索勤公司不想让自己的管家被人赶走,让别人来管理自己开发的楼盘和租售的物业。
中心花园广场的露天戏台上,高音喇叭轮番播放着震耳欲聋的口号。筹委会的人坐在一张张桌子前热情卖力的工作,接待被吸引前来签名的业主。广场上的保安起初只有四个人,后来逐步增加到八个,十二个,十六个······
九点五十分,戏台上发生了骚动,筹委会的工作人员和物业的保安起了冲突,动起手来。起因是筹委会的人认为他们搞的活动不需要不请自来地保安来维持秩序,但是现场陆续来了二十几名保安,五步一岗地把他们围起来,有意无意地营造紧张气氛。这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行为分明是来砸场子,破坏筹委会的正常工作,这样的阵势让不明真相和胆小的业主看了犯怵,不敢前来签名。所以现场真正来签名的业主为数不多。如此一来,他们很难在规定的期限内签够人数,成立业委会的愿望必然泡汤。
筹委会一名领导模样的人看到情况不乐观,脸都绿了,拿起手执喇叭喊话、辱骂、驱赶保安。说什么业主交钱养肥的看门狗,白眼狼,不好好地去看大门、去巡逻、去抓小偷,跑到这里来装好人、搞破坏,真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这里不需要你们假惺惺和恶心的服务,都通通的散开,去干你们该干的事。
那人骂了半天没起什么作用,保安们装聋作哑、无动于衷、依然尽职尽责地站在原地认真的工作。筹委会的人有的冲到保安面前劝他们走开,但他们统一了口径,解释说,保护和服务业主是他们的工作,维护现场秩序、防止意外发生是他们的职责,不能擅离岗位。
一名业主越想越愤怒,情急之下推了一下一名保安,那保安没站稳倒在地上。他迅速爬起来和那个业主推搡着论起理来。双方的人见状,纷纷上前拉架。大家你扯我我拽你,你呲我我瞪你,你骂我爹娘我咒你祖宗。
广场上嘈杂的脚步声、叫喊声、倾轧声乱作一团。混乱的人潮由于力量的此消彼长、你进我退地在戏台上到处转移、波动。
混乱中,有人碰倒了桌子,有人被扯掉了几颗纽扣,有的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有的放鞭炮似的骂骂咧咧,有的人被挤得不见了人影,有的人被踩掉了鞋子忙着在找,有的惊恐万分地站在安全的外围观望。
约有四十几个人参与到劝架的漩涡中。好多次双方只打嘴仗,停止了身体的接触,然而总是因为一句刺耳的话又炸开了锅,骚动的场面继续在戏台上演绎······
不知道谁报了警,驱车来了六名警察。一个警察朝天开了一枪,骚动的人们突然被可怕的枪声“钉”在广场舞台的画面上。
警察抓住时机,居中调解,找双方的领导谈话,劝双方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有什么矛盾协商解决,不能动手动脚、喊打喊杀地激化矛盾。筹委会的人和保安们在警察的调解下逐渐冷静下来,放弃了身体的接触和谩骂,退回到各自的阵地。现场没有人受重伤,只有几个较真的人衣服被扯破,受了点皮外伤,不包括几十双急红了的眼晴。
筹委会挫了锐气,办活动的动力大减,硬撑了两个钟头也没见几个人来,只能早早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