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林炫,我好想有你家这样亮堂堂的屋子呢。”
“你喜欢亮堂堂的房子?”
“做梦都想着。”
“那我就为你盖一座很亮很亮的房子,我们两个还有外婆一起住。”
“真的啊,说好了就不能反悔。”
“我们拉勾。”
外婆、屋子和希望,一个一个的都离开了。云筠又回到了忙忙碌碌的样子,可我又要远离她了。早晨在邮局查黄页时,手边挂着新的报纸:小林重悟凭借对神奈川县光之谷里面的一条河长时间细腻描绘整理出版了新画册,其收录的多篇画作延续了他开创的光线画派的风格并且手法上有较大提升。诸多业内人士本认为小林重悟由于年龄偏大而退出画坛,没想到竟是为新作而蓄力。另外,由于画册的热销,很多家庭都表示出了下个假期要去神奈川县光之谷旅行的愿望,这无疑对经济危机下的旅游业起到了正面的推动作用。小林重悟本人现定居京都,传言下一个重点就是那里。
东京市—南船场—一丁目—16号。
我填写好行李的邮寄的相关表格,看着工作人员把我所有的家当打包送进成堆的包裹里面。这时候云筠有没有歇一歇呢,有没有看到我从窗户外丢进去的告辞信呢。从邮局往电车站走的时候故意绕开了飞行亭,也绕开了“一步一步”居酒屋。
要到小镇的电车站要通过一个平交道,就是小镇唯一的那一个。今天踏上去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踏上去了吧。我坐在枕木上看着前方,没有电车驶来,只有一侧的林和另一侧紧凑的房屋。不过脚下传来的震动和两侧缓缓降下的平交道告诉我马上就有电车过来了,我却一点也不想站起来离开,内心就是这样想的,冷静而且清醒。电车的车头刚刚转过了一个弯就离我坐的位置很近了,我安静的闭上眼睛,耳朵里还清晰的传来电车紧急制动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我如果离开了,是不是云筠可以少担心一个人,减轻一些负担呢。
“你这个混蛋!”
血液溅满了电车的车头,往下流的时间也很长,真像花开一样,缓慢而美丽。
半年后,镇子上还是平静如初,电车在平交道降下来的时间里平静的驶过小镇。人们都平静的过着日子,不过当你走过飞行亭时会发现,当地的人会把一株野向日葵或者任何一种向阳开的花放在门前。纪念为了救一个落魄学徒自己被电车轧死的雅子小姐。我穿着半年前的衣服,吃着超市下午四点半分发给流浪者的快过期的食物。富士山区的天气跟其他地方不同,冬天来的迅速而猛烈。一个小学生样子的男孩儿把一株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放在大家放花的地方,他已经穿上了绒衣和长裤。
“哥哥,你不献花吗?”他看见站在对面的我,跑过来问我。
“不,我不献。”
“为什么,学校里的老师告诉我们雅子姐姐是为了同伴而献出生命的英雄。”
“是啊,她的确是英雄”
“雅子姐姐喜欢光,所以我们都献一些向阳开的花,她肯定会喜欢的。”
“你说的没错小弟弟,不过雅子姐姐很讨厌我的,所以我不能去献花。”
“讨厌你?”
“是啊,我最后一次见她,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这个混蛋!’”
我抬头看着大片大片飘动的云,阳光被遮挡着,总不能朗照,但是幸好也从未消失。对,光芒始终都在。
我在雅子河岸边的空地上用木板建了一栋很简陋房子,我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大功率的灯泡,并把它们密密麻麻的嵌在房子里的每个角落。每个晚上,我都会打开所有的灯,打开所有的窗,让富士山上吹下的风和一切美好的有关我的爱人的记忆飞进屋里来。然后躺在房间中央,光芒完完全全笼罩的地方,这里会让我的视野变得炫亮一片,我努力保持一直睁着眼睛,这样可以让周围模糊的快一些。每当这时,我都会看见云筠躺在自己身边,笑着伸开双臂,在翩翩飞舞的光芒里左右比划着什么,又转过头轻轻的对自己说着:
“嘿,瞧,光。”
后记:我是在2011年8月在日本神奈川县箱根市的旅途中听说了一个关于一对中国情侣在日本的故事,经过朋友漫长的翻译,我才得知了故事的大概。一同听这个故事的人们都唏嘘不已,纷纷追问那个盗取了林炫画作的小林重悟有没有得到惩罚。讲故事的人是个日本年轻的背包客,他回答说,因为没有证据,就算被逮捕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不过他又说听故事的报酬是把这个故事再讲给更多的人听,这样也算是对那人的惩罚。我这么觉得,无论谁偷去了林炫的画,雅子河和它周围绚丽的光会一直都在,“飞行亭”前面的花会一直不断,留下这些这比任何的惩罚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