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墙面由花梨木组成,贴近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地面铺着红色的地毯,地毯上排列着几个正方形的图案。玻璃窗很大,旁边厚重的窗帘垂落拖到了地面上。一排书架将房间隔开成了两半,一边放着书桌和电脑,另一边则有一张单人沙发摆在中间,旁边是一张小圆桌,圆桌上面放着一杯水。
医生坐在沙发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他耐心地听乐鑫讲述完那个略带荒谬的问题后并没有感到惊讶或者是奇怪,仿佛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反而乐鑫对医生的这个表现感到有些焦虑,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医生确诊,判断为“病人”。
“你之前在生活中有遇到什么意外?或者家庭、工作环境、朋友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变故吗?”医生问。
“变故?”
“会让你留下阴影的事情。”
乐鑫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他的前半生很普通,如果真的存在幸运和厄运两位神明的话,那他们对乐鑫这扇平平无奇的门一定是不屑一顾。
“那之前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吗?就是觉得某件事情是真实存在,但客观上又没有发生过。”
“没有,这是第一次。”乐鑫的回答很肯定。
“看来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影响不小。”医生一边写着笔记一边说,“很多人都有过这样子的想法,就是觉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比如有人会觉得刚才已经喝过杯子里面的水,然后发现杯子是满的。人们通常会作出自我调节,然后很容易就放过这些事情。其实在本质上这都是一样的问题,人在疲惫的时候容易出现各种错觉。不同的是不一定每个人都能调节过来。”
“医生,我觉得我这个不是错觉。”
“那客观上你找到证据了吗?”
“如果我能找到证据我就不用到这里来了啊。”乐鑫觉得医生似乎只是在敷衍他。
“你这种症状我们也称为‘妄想性障碍’,通俗来说就是妄想症。虽然你否认之前有过心理阴影,但初步还不能下判断来这是原发性的还是继发性的。”
“所以医生你觉得我刚刚说的都是妄想?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信,我相信你。”医生停下手中的笔,他安抚乐鑫说,“在你的认知层面,这些事情都是确实发生的。而我的责任就是帮你搞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不要去躲避内心的想法,我们尝试去正视它,找到违和的地方,然后纠正它。”
医生让乐鑫在沙发上躺下来,选择一个他觉得最舒服的姿势。他们开始聊天。就像朋友一样,两个人什么都聊,从工作聊到家庭,再聊到感情……只是医生一直在主导着这一切,每次话题将要触及那个“不存在的人”的时候又会将乐鑫巧妙地带到其他的方向上。慢慢的,乐鑫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合上了眼睛。
在梦中,乐鑫来到一个课室。
如果把黑板比喻成“知识”,那后门就是“自由”的象征。“知识”与“自由”在大学中似乎存在着某个矛盾,始终达不成共识,而学生一般来说都更喜欢“自由”。此时的乐鑫就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相比屏幕上的那模糊得不能看清的内容,乐鑫更在乎手上的笔在旋转的时候会不会掉落。
“同学你好。”一个女性的声音传到了乐鑫的耳边,他转过头才发现一个女生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可以把课本借给我看一下吗?”
“啊,可以。”乐鑫能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红,这似乎是第一次被女生主动搭话,他有点无所适从,“只是书上有点……”
“咦,这是数独?”女生发现课本的空白处画着的方格组,“但好像有点不一样,像拼图。”
“这是锯型数独,规则比一般的会稍微复杂一些。”像往常一样,乐鑫经常会摘一些题目画到书本上,而这道题目他还没能解开。
“这里是4,这里是7……”女生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拿起笔填下两个数。
看着女生写下的答案,乐鑫能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并且不自觉地拿起笔,“然后这里是3,这里是8,这里是2……”
任课老师通常不会理会学生在课堂上面的小动作,但乐鑫因为惊喜而发出的声音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敲了敲黑板发出警告,“坐在最后面的两位同学请注意一下。虽然这是只是选修课,但还是要考试的。”
周围的目光开始聚焦过来,乐鑫感觉到自己已经低下了头。这时他看向旁边的女生,她梳着一头整齐的长发,但齐刘海下的脸很模糊。她似乎做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你不是我们系的吧?”乐鑫问。
“我是隔壁物理系的。《神经生物概论》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但你书上的拼图似乎更有意思。”女生生怕再引起老师的不满,声音故意压低。
听到《神经生物概论》这个课程名的时候,乐鑫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但他仍然能听到自己向女生问道,“我叫乐鑫。你呢。”
“我叫朱妍。”
女生的样子开始清晰起来。但桌子却扭曲了,旁边的事物也开始倒退。乐鑫感觉自己漂浮在了空中,他看着周围的一切逐渐破碎,然后逐渐灰黑下来。
然后乐鑫醒了。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面上有点痒,眼泪已经爬过了他的脸颊。
“你醒了?”医生在房间另外一边的书桌前,他发现乐鑫起来后便准备走过来,“你睡了挺长时间的,现在感觉好点了吧。”
“医生,你错了。”穿好鞋子,乐鑫丢下一句话便没有再回头。
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