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腾而下的楚若风仿佛一只鹰隼,手中的软剑在地上一点。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稳稳站在地上。
依旧那个潇洒俊秀的少年。
除了鼻子红通通。
除了屁股隐隐痛。
“风弟,你没事吧。”
李若雨急忙跑过来,雨剑已在手中,突然的变化让小姑娘有点懵。
同为筑基中期,楚若风的反应快了很多。
不仅快,而且狠,稳,辣。
可惜遇到一只千年老怪。小哥布林最少有一千三百岁了。
它虽然不是攻击型妖兽,但防守堪称完美。全身除了鼻子眼睛和屁股,几乎刀枪不入,水火不浸,更有超凡的嗅觉和听觉。对各种宝物有着超然的直觉。
当然也有点小毛病,有点喜欢漂亮的小姑娘。有点爱喝杏花醉这类的好酒。
小毛病有时也能坏事。一坛小小的杏花醉就让千年老怪栽倒在一个十五岁多的楚若风手里。屁股挨了顿揍,鼻子让拧成通红。
“没事。没事。你看。”
虽然鼻子火辣辣,屁股辣辣痛。小剑客轻松地伸腿举手扭腰努力发给姐姐身体棒棒的状态。
然后,眼睛再狠狠望着树上那个尖脑袋小恶魔。
同样的屁股疼痛,同样的鼻子发红。
一上一下,一人一兽斗鸡一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不知在忌惮什么,人兽都没再动手。也没再动脚。
——动起了嘴。
“小色兽,你下来,小爷我保证不打死你。”
“小恶棍,你上来,老爷我保证只打扁你。”
“你下来,小爷我挖你的眼睛挖你的心挖你的肺。”
“你上来,老爷我打断你的手你的脚你的全身。”
“你敢下来么?怕死鬼!”
“你敢上来么?胆小鬼!”
“你先下来!”
“你先上来!”
一个千年老怪。
一个筑基剑客。
一人一兽秒变大街上对骂的沷妇。戟指怒目,口沫横飞。
就只差没跺脚痛哭,就地打滚了。
暴烈的骂战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
因为有人来了。
“小雨……小风……”
李大夫那雄厚悠长的呼喊声在枫林里四处回荡。
虽然早知道让女儿去叫那“小兔崽子”,十回有八九回喊不回来。
但这次李大夫的怒气有点按捺不住——珍之若命的杏花醉少了一坛——这就更让人担心了,“小兔崽子”莫不是怕打不敢回家?——北山里的妖兽会不会跑到枫林里来了?——小兔崽子和女儿虽是筑基中期修真者,北山里也有五六级的妖兽啊。
酒虽是心中宝,儿女更是心头肉。
“哗啦”树梢上一声轻响。小怪兽哥布林已不见了踪影。
风中尤自传来嘻嘻怪笑声。
——“我会回来的。”
身影一闪,李大夫已出现在两个人面前。奇怪的是脸上并没有那种暴跳如雷的情绪。他蹙眉问道。
“你们没事吧?那是谁?”
“偷酒贼。”
楚若风面不改色的栽赃嫁祸。
“爹,就是那个小怪……贼偷了你的酒,我追到这里让他跑了。”
幼年时的惨痛记忆历历在目,李大夫的表情并不能让楚若风有丝毫松懈。话说完作势提剑拔腿就要追。
虽然那模样在李大夫眼里假得不能再假,自己养大的小崽子什么个性能不清楚?基本楚若风一翘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但现场浓郁的杏花醉酒香是铁证,楚若风嘴边并没有这种酒香。这小子自从幼时偷了那回酒后,再也没喝过酒。也许,那时失态的自己下手太重,给他留下了阴影。
李大夫的心里不免有一点愧疚。现场的一切,作为一个资深老酒虫,李大夫当然有自己的判断。
“算了,太晚了。回去吃饭了。”
李大夫挥手叫住装模作样的少年。
不知为什么,那个逃走的“偷酒贼”让李大夫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感觉罕见地让李大夫有点压抑,以至于正心惊胆战地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的楚若风感觉有点不太正常。楚若风幼时偷酒那次,李大夫就像一只狂怒的狮子。
这次平静得有点过分。
忐忑不安的李若雨则是大喜过望,无论是父亲的暴怒还是弟弟的挨揍都是她不想看到的。这种平静管它正常不正常。反正就是最好的。
美眸狠狠地剜了一眼楚若风,小手狠狠地在他的手臂上拧了一把,嘴里忙不迭地说。
“是啊,太晚了,走,风弟,回去吃饭。”
某人全心全意,一出戏演全套。仍然“努力”往前挣扎。
“不,我非把这该死的偷酒贼捉到不可。我要抽它的筋,扒它的皮……”
“回去吃饭!”
李大夫的语气明显严重起来。面上的表情开始变化。两道粗眉开始往眼角上方抬升。
这变化落在楚若风眼里,心里立刻明白再不识好歹,被抽筋扒皮的人马上会变成自己,赶紧地借坡下驴。
“对,对,爹说得对,若雨,你不要追了。太晚了,我们回去吃饭了。走,走。”
厚脸皮的无赖,立马被目瞪口呆的小姐姐补了一记拧臂手。
——加一记大大的白眼
楚无赖面上痛得呲牙咧齿,心里则乐开了花。
接下来的几天,李大夫再没有提杏花酒被偷的事。也没有明令禁止姐弟两去枫林去。只不过从早到晚叫两姐弟在院子里勤练雨剑六式和风剑八式。同时嘱咐他们打坐凝神细思,争取早日把身体里九窍剩余的窍打通。尽快到达筑基下期,为结成元婴做扎实的准备。
李大夫什么境界自己从不说。两组弟也猜不出来,反正应该有点高,或者很高。
但这种明为督促练功,实为禁足的小把戏痕迹露得太明显了。
这种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的东西两姐弟怎么会不知道。
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任何办法。
尤其楚若风更是重点监控对象,上个厕所,李大夫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九窍,李若雨已通了眼鼻耳六窍了。楚若风也通了眼鼻口五窍。倒不是姐姐比他聪明,而是这小子整天心不在焉,捉鸟,捕鱼,杀兽,捉弄人,各种捣蛋。也招来了各种训斥。
自从幼时偷酒挨了一次打。李大夫再没打过楚若风。
好在楚若风虽然调皮,却也没真干什么大的坏事。
虽然他偶尔欺负下村里差不多大的少年。却没偷过杀过村里任何一只家禽。他只杀野兽。妖兽。他的偶像是剑神轩辕一剑。
他并不是一个什么坏少年。只不过是比较喜欢自由,比较没有耐心,比较喜欢在枫林里——就算什么都不干。
枫林就像他的第二个家。
从他懂事起李大夫就告诉过他,他就是李大夫从枫林里捡来的。
有时在枫林里呆得久了,他甚至觉得枫林里的树也有呼吸,而且还有心跳。
“砰!砰!砰!”
随风传来和自己的心跳神奇地同时跳动。或许,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因为,他在枫林里,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发呆。
什么也不干,躺在树梢上闭着眼发呆。
任风吹过去。
从脸上。
从身上。
从心上。
风来了,又去了。
带来了好多声音,也带走了好多声音。
每一片枫叶发芽的声音。
每一片枫叶落地的声音。
有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就是枫林一的部分。
几天了,都没去过枫林里了。包括好几次夜里的跳窗未遂。
——李大夫总是准时出现在窗外。
有时,楚若风都怀疑义父是不是根本不用睡觉。
不用怀疑的是义父一定是怀疑那只偷酒的贼是个危险。他像一只护犊的老牛一样禁止姐弟两去枫林,他只想保护他们。
聪明的小恶棍也知道。但他心里并不以为然。
一只尖脑袋小怪兽而已。虽然会说话。还有似乎身子骨有点硬。
——好吧,有点硬过头,削铁如泥的风剑都没能剌进去。
然而又如何,小爷我照样踢它屁股拧它鼻子。对了,屁股,鼻子,这里面有玄妙。
愈发地感觉到了枫林像是在呼唤自己一样,楚若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个办法跑出去。他决定再去碰碰运气。
——虽然他不想承认心里面更多的是想去拧那小哥布林的鼻子,踢它的屁股。
——虽然自己的鼻子早就不红了,但屁股却隐隐约约还有点痛,话说那小色兽的脚劲还真大。
——调皮鬼楚若风其实是个记仇的家伙。
——好吧。更多的是想去找那个小色兽口中说的所谓的超级宝藏。虽然不知道真假。
超强的各种诱惑像是好几只蚂蚁在楚若风心里这里挠一下那里挠一下。
不行了,再挠下去非得痒死不可。没定力的少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蹑手蹑脚悄悄凑到窗口。
夜已经有点深了。但楚若风不敢肯定李大夫已经睡下了。这几天的外逃未遂充分表明了李大夫的不寻常。要不是十五年多来的朝夕相处,楚若风甚至要怀疑自己的义父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超级的存在。比如化神。无处不在,也不用睡觉。
透过窗棂间的小缝隙往外看去。
夜,一如既往地黑。
今夜尤其如此,天上黑沉沉地,没有月亮。地上各种秋夜里活跃得不行的虫鸣兽叫也无影无踪。甚至连村狗都罕见地集体禁声。整个小山村像是被某个怪物下了某种诅咒一样。没有任何哪怕一丁点声音。
夜,静默得可怕。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再迟疑,楚若风脚下轻点,掠出窗外。几乎同时,面朝枫林的四间木屋中东面第二间的窗口也飞出来一个人。
身形娇俏,香风袭面。正是姐姐李若雨。
“风弟。爹好像出去了。”
四间木屋,楚若风住在最西这间,东面第一间是义父李大夫的。东面第二间是李若雨住的。中间有一间是做饭吃饭的堂屋。
李若雨这样说。说明她已经去看过李大夫的卧室。
小山村今夜太不寻常。李若雨也感觉到了。父亲不知所踪更让她有点惴惴不安。但并不是害怕。
文静坚强的她毕竟是一个筑基中期修真的人。比凡人知道得多也比凡人强大得多。
楚若风怔了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一下把夜的静寂搅得个七零八落。
“爹多半是酒瘾发作,跑到山里去捉野兽作下酒的点心了。”
调侃的语气明显只是为了安慰李若雨。虽然这点李若雨也知道,但是心里的确放松了不少。
小姐姐的脸上笑了起来。虽然是黑暗中,一双浅浅的小酒窝一样让某个人心荡神摇。
修真者在黑暗中的视力比凡人不要强得太多。
“去。你以为都像你啊。”
“像我什么,我又不喝酒。我看啊,估计是酒瘾上头,夜猫子上身,爹才跑出去了。”
“你才是一只夜猫子。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剁了你这只夜猫子的爪子。”
小姐姐一心维护父亲,提着雨剑冲没大没小的弟弟作势欲砍。见李若雨不再紧张,少年心里微微一笑。
“别别别。”
楚若风夸张地跳到一边。同时嘴巴一努。
“要说夜猫子,那边还有一只呢?”
“哪呢?”
小姐姐不觉回头搜寻。四周黑漆漆的。静悄悄的。这才发现上当。
——那边那只可不就是自己。
“死若风,你敢作弄我,你找死啊。”
李若雨提着雨剑愤怒地朝楚若风追了过来。
小恶棍弟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脚底加劲抹油,急急地转身朝枫林里窜了过去。口中怪叫连连。
“两只夜猫子进林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