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时节,夜风颇有几分寒冷。
贾芸打了个冷颤,裹了裹身上褂子,在大街上走着。
他把手揣进袖口低着头想着事情,不想在胡同拐歪处撞上一个壮汉。
他跟松仁、张财在外面跑了一天,精疲力尽,又累又饿,不妨被壮汉撞歪在地。
“臊他娘的谁撞的我,不想活了!”
壮汉顿时怒了,一把揪住摔在地上贾芸的衣领,提了起来。
贾芸被摔的七荤八素,正揉着酸疼的鼻子,回过神来已被对面壮汉揪住衣领。
贾芸早听出是他隔壁邻居倪二的声音,忙喊道:“倪二,快放手,是我贾芸啊!”
倪二听着声音确实耳熟放下拳头。
夜路太黑,他凑到贾芸脸上瞅了几眼,才笑道:“我说那个眼皮子浅的敢惹老子,原来是芸二爷,莫怪莫怪。”
贾芸整理了衣衫,拍了拍倪二胸脯的肌肉问道:“倪二天都黑了,干啥还出来转悠?”
倪二摸了摸干瘪瘪的肚子,抱怨道:“别提多晦气,今儿没要到债,这两日的酒钱还没着落呢。我正想着着去王短腿家蹭顿酒吃。”
贾芸知道倪二是宁荣街附近有名的泼皮,在外放高利贷,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身边又聚集一班泼皮。平时最好走街串巷的,威风八面,人送外号醉金刚。这厮气力过人,十数人都近不得他身,寻常人家都不敢招惹他。
贾芸想着苏全交办的事情,心下有了主意,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抱怨,前儿我忙着拜年,倒把街坊邻居疏远了,今儿正好得了空请你吃上一顿,散散寒气。”
倪二可不信他这一套说辞,重新打量了一番贾芸,“好小子,你娘的病刚好,你得了几两银子就这样出来鬼混,往日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德行。”
“什么鬼混!”
贾芸推了他一把,“走,酒桌上咱们慢慢说……”
……
二人来到一家酒馆坐下,贾芸大喊道:“店家,来一坛上好的玉春酿,一盘牛肉,一叠蚕豆,加两个小菜。”
“好嘞!芸二爷稍等。”
店家应了一声。
“我去方便一下!”
贾芸告罪一声,转头去了门外,等了好一会才看到一个熟人,招了招手忙跑过去道:“李大叔!”
李大叔问道:“芸哥儿,什么事?”
贾芸拱手道:“劳烦李大叔告知我娘一声,我在外吃酒,要晚些回来。”
李大叔笑道:“我回去会和你娘说的,你且安心在这吃酒。”
“李大叔慢些走,小心路滑。”
贾芸摇了摇手,目送李大叔远去。
贾芸回转屋里,两壶玉春酿放在桌上的暖壶里温着,牛肉、蚕豆已经摆上。
“我来迟了。”
贾芸提起酒壶给倪二满满倒上一碗。
“这第一碗,是贾某迟来之罪。”
“这第二碗,贾某方才冲撞了你,特向你陪罪。”
“这第三碗,多谢这几年你对我贾芸母子的照顾,我特敬你。”
贾芸连喝三碗,打了个酒嗝。
“是条汉子!”倪二夸赞道。
二人喝酒吃菜,渐渐聊了起来。
又是一碗热酒下肚,倪二放下碗,看着贾芸,“芸二爷,有什么事就说吧别藏着掖着。”
“那我不瞒你了。”
贾芸把苏全交代的事情细细说与倪二听。
看着倪二皱眉沉思,贾芸保证道:“倪二你放心,这事能成,我每月请你的弟兄吃酒。就算发生什么事,你尽管往我身上推,我一肩担着。”
倪二嘴角一咧,乐道:“你小子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要是不答应,可不白吃你一顿酒。”
贾芸大喜过望,执起酒壶,“我果然没看错你倪二,我再敬你一碗。”
倪二拦住他,“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兄弟打听到的事情,你东要是家不满意,可别怪我。”
贾芸豪气道:“这事要是不成,我就算自掏腰包也要请你的兄弟们吃上一顿。”
贾芸见事情办成,频频像倪二敬酒,气氛热烈。
不一会一坛玉春酿喝的只剩一壶,两人有些醉意,倪二更是舌头都喝大了。
倪二拍着贾芸的肩膀,打了个酒嗝,“要我说,你呀就跟着我混,保管吃香喝辣的,哪里还用在那破书坊给别人使唤,没得自降自己贾家大爷的身份。我告诉你,我倪二……”
“……我女儿虽不是大家闺秀,但也是……”
一旁的贾芸只顾夹着小菜吃,听着他疯疯癫癫的一大车胡话,也不接口。
贾芸付了酒钱,向店家要了纸笔,细细写了菜酒几何,又让店家亲手写了店名和名字。
贾芸这才把纸揣在怀里,和倪二相互搀扶回了后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