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全懒懒地躺在床上，拿着风宜玄品看起古琴的指法。
古时琴曲用减字谱记谱，和工尺谱又有不同。最近半个月有云曦帮他，他基本认识了工尺谱，如今看着琴谱又抓瞎了。
昨晚看了一夜，苏全了解古琴右手的基本指法，有大指的劈、托；食指的抹、挑；中指的勾、剔；无名指的打、摘八种，俗称“四指八法”。左手指法主要有吟、猱、绰、注、撞、逗、进复、退复、分开等。而且减字谱的各种指法符号有1000多个。
苏全多翻了几页只觉得头昏脑涨，把风宜玄品扔在一旁，把一边的神奇秘谱拿起来，翻开琴谱，第一首曲子就是十大古琴曲之一的潇湘水云。
“大爷，姑娘来了！”帘子外传来秋容的声音。
苏全身上只穿件藕色纱衫，半旧的褐色夹裤。
那有女孩子往男人卧房里钻的。
他嘀咕几句，听到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忙把刻青的夹袍披在身上坐了起来。
黛玉已经掀了帘子进来，她今天穿着月白色的消绣花缎夹袄，白绫细折裙，看着飘逸出尘。
苏全看着仙气十足的黛玉，尴尬道：“妹妹怎么来了？”
“师兄，大清早的怎么还赖在床上。”
黛玉皱了皱鼻子，瞧着苏全脸色还好稍稍放下心。
这时她才发现苏全衣衫不整，脸上一红转头出了卧房，在里屋书案旁坐了下来。
黛玉扫了旁边的伶月一眼，拿起案上放着两张谱子看了起来。
苏全穿好衣服出来了坐在榻上，把两本琴谱放在榻桌上。
黛玉拿着两张谱子走了过来，欣喜道：“师兄，这是你新作的曲子？”
苏全当文抄公已经习惯了，再抄几首曲子也不算什么，只厚着脸皮点点头。
黛玉在榻桌旁坐了下来，看了苏全一眼忙把目光移开，歉意道：“师兄，昨天的事情是我告诉爹爹的。”
苏全眉毛一挑，暗自奇怪，自己屋里的丫鬟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云曦的事情。
黛玉低着头，双手捉着衣襟，抿了抿嘴才低声道：“师兄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带着外面女人的胭脂水粉味，我怕师兄以后再也不理我了就……
我今天是来向师兄赔罪的！”
苏全心中一叹，这些日子自己的确有些冷落她。
他看着黛玉紧张的样子有些心疼，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安慰道：“师兄怎么会怪罪妹妹，都怪师兄，是师兄不该冷落了妹妹。”
二人冰释前嫌，黛玉脸色好看些，苏全见她拿着两张谱子爱不释手，提议道：“听说妹妹会弹琴，妹妹不如弹首曲子给师兄听。”
黛玉闻言脸上微微一赧，“我……琴谱虽记得但是指法跟不上，只潇湘水云和胡茄十八拍略熟些。”
黛玉是小时候学的琴，后来没有把琴带到贾府，贾府似乎只有元春会操琴，三春书中没有提及学琴。如今她还能记得两支曲子就不错了。
“那妹妹哪首曲子熟就弹那首好了。”
他下了榻，汲着睡鞋，把昨日小厮送来的小琴桌搬到黛玉身前，又把伶月抱了过来放在琴桌上。
黛玉把琴拢过来，道：“妹妹的潇湘水云要是弹得不好，师兄不要笑话我。”
说完她调了自己姿势，坐在古琴第五徽的地方儿，对着自己的当心，两手方从容抬起，轻轻放到琴弦上抚摸着。
她调试三个音，苏全听了一会，应该是三种基本的古琴音色。看她最后一个音左手点弦，右手弹弦，音色十分清亮悠远，应该书中说的泛音。前者两个音，一者浑厚，一者圆润，应该是按音和散音。
她接着调试几个指法，苏全一时看不明白，翻看指谱图细看，后面只好闭上眼静静感受音色差别。
这时琴声停了下来，苏全睁开眼看见黛玉正襟危坐，整理衣衫。
黛玉要正式开始弹奏，他把琴谱放下，闭上眼祛除心中杂念。
琴声开头便是一系列泛音，飘逸清亮，悠远之中偏偏有一种沉闷的感觉萦绕心间，苏全脑海中模糊浮现一人看着远方云雾缭绕的山水哀声叹气。
随后琴声逐渐醇厚，音调降低越加压抑，平静之中顿起波澜，看似杂乱却是乱中有序，原来是远处的云水奔腾引起看客内心波动。
这时高音奏起和低音响成一片，来回跳跃，按音、散音、泛音三种音色组合，一时天光浮云影，秋水掠平川，看客被壮美奇景感染，心绪翻涌，心也跟着水浪翻滚，音调逐渐加快，尖脆激昂。
听到这里苏全眉头一皱，到了高潮部分琴声越加晦涩，忙睁眼一看黛玉额头冒着细汗，细密的汗珠落到鼻尖，她仍在用心勾弦。
苏全知道潇湘水云有十八段，全部弹奏出来要小半个小时。如今自己听了半刻多钟，黛玉几年没摸过琴，又不是熟悉的琴，如今一边记谱一边勾弦极耗心神，只怕已经撑不住了。
苏全上前劝阻道：“妹妹，别弹了！”
黛玉止了弦，有些失落，“师兄，我弹的不好。”
后面曲调逐渐加快，她的指法有些凌乱，最后乱了节奏，无法再弹下去。
苏全安慰道：“我觉得妹妹弹得挺好的！
接着他舒了口气，大声道：“师兄决定了，明天就跟着妹妹学琴。”
“真的！”
黛玉脸色一喜，“师兄把两张谱子送给我，我就教师兄。”
如今苏全已经学会工尺谱，这种曲谱对他没有多大意义。
苏全只笑道：“妹妹喜欢只管拿去好了，以后妹妹教我的时候可不要藏着掖着。”
“师兄本来就熟通音律，只要把指法练熟了，其他的学起来很快的。”
黛玉拿着两张谱子欢喜出了淬云斋。
苏全看着黛玉离开，皱眉沉思。
潇湘水云描绘郭楚望在湘水，观望九嶷山水云奔腾有感而作，饱含他对山河残缺、时势飘零的无限感慨，借水光云影，以寄抑郁、眷念之情。
苏全方才听的迷迷糊糊，朦朦胧胧感受到一点意境。这琴声听着淡而无味，低缓沉静，怪不得古琴是给文人雅士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用的。
尤其是中国的古琴曲，听着磨人的很，远没有后世流行音乐来的那般直接爽快。
苏全一时手痒坐了下来，照着指谱勾了几下弦，只见琴声有些涩然，偶尔还有杂音，远没有黛玉弹奏时那般清亮圆润。
苏全摇摇头丢下琴，在书案旁坐了下来，叫青瑶过来磨墨。他内心平静，拿起笔比往日更快进入状态，一时思如泉涌，下笔有神。
……
过了一日，苏全吃了早饭，把伶月背在身后来到溶月阁。
绿芷打着帘子笑道：“大爷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说完她朝屋里喊道：“姑娘，大爷来了！”
黛玉正坐在榻上翻着琴谱，苏全拱手一礼，一本正经道：“苏全拜见先生！”
黛玉看到他用汗巾子把琴绑在腰上，掩口一笑，打趣道：“昔日有苏秦背剑游历天下，今日有师兄背琴求学。”
苏全正色道：“师兄虽然学不来苏秦的引锥刺股，若有懈怠妹妹只管责罚便是。”
黛玉见他说的郑重，放下玩笑之心。
苏全把琴桌移来，这才正襟危坐在榻边，把琴放在案上。寻着伶月第五徽的地方儿，对着自己的当心，放松双手摸索着琴弦。
黛玉开始给苏全讲解古琴的基本知识，“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若必要抚琴，先须衣冠整齐，或鹤氅，或深衣，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称圣人之器。还要知道轻重疾徐，卷舒自若，体态尊重方好……”
苏全打趣道：“妹妹快别掉书袋了，师兄要不先去沐浴更衣，再来叨唠妹妹。”
这时雪雁抱着一把瑶琴放到黛玉的琴桌上。
黛玉白了一眼苏全，这才盥了手，让紫鹃焚上香。
苏全打量着黛玉桌上的瑶琴，琴体造型似蕉叶，跟自己的琴侧的波浪曲线有些相似，只是没那么密，问道：“妹妹这琴可是师娘传给妹妹的？”
黛玉点点头，神色有些感伤，呢喃道：“这琴名叫绿漪，是外祖母给我母亲准备的嫁妆。”
过了一会，黛玉收起哀伤，正经教起苏全。
黛玉看一眼苏全坐姿，缓缓道：“座以第五徽之间，当对其心，则两方举指法。其心身要正，无得左右倾欹、前后抑合，其足履地，若射步之宜。”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着示范，不时指点苏全，“右视其手，左顾其弦，手腕宜低平，不宜高昂，左右要对徽，右手要近岳，指甲不宜长，只留一米许。甲肉要相半，其声不枯，清润得宜。
按令入木，劈、托、抹、踢、吟、揉、锁、历之法，皆尽其力，不宜飞抚作势，做轻薄之态。
务要轻、重、疾、徐，卷舒自若，体态尊重，方能与道妙会，神与道融。”
黛玉说着弹琴基本要领，才开始教苏全指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