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这是自他有记忆以来,回家最晚的一次。不出意料,家里的大门并没有上锁,蹑手蹑脚的进屋后,他选择打开手机里的闪光灯,借着微弱的光亮,摸着楼梯把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刚关好,他就把外套随意的扔到了桌子上,疲惫的身体快速倒向柔软的床,此刻陈司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把手掌放在了额头上,直感觉全身燥热,他对此深感惊讶,从路上一直走回来时并不会这样啊,回到家里反而醉的更厉害了,是因为冷风吹到的关系吗?还是因为回到了家里而产生了安全感的关系呢?
避开热闹的餐桌,回到冷清的房间里,陈司想到,如果热闹时没有想要的东西,聚会也就失去了他的意义,也许有,也仅仅只是短暂的有吧。
“啪”的一声,刚刚丢在桌上的外套没放稳,很快就掉了下来。他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外套,觉得那就是此刻的自己,他选择不去理会它,把被子拉过来盖到身上,全身愈加觉得燥热难耐,这种情形跟在六月天盖棉被时相差无几,但被子一掀开,身体里的热量又仿佛被抽空一般。
香甜的苦涩,冰冷的刺激相互交织着,酒精的作用上来了。此刻陈司的身上充满着难闻的气味,也许冲个澡会好一点,但他并不想这么做,一来,是自己的精神没办法维持正常的动作,在光滑的地板上,万一不小心摔倒在浴室里,麻烦就大了;二来,就是洗澡的声音在黑夜里很吵,被酒精所麻痹的人,对声音的判断肯定有失水准,家人的睡眠就被打断了,思来想去,只能让自己忍耐一晚,这不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口异常干渴,就跟运动完没喝到水的那种干渴相似,也许说成心理的渴更为合适些,所幸没有吐,喉咙里一直没有往上顶的感觉,胃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不然就麻烦了,他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开始思考到,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会不会还喝这么多呢?他没有办法现在就给自己答案,也许等到下一次遇到了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大部分情况下,醉酒是因为意犹未尽,刚才在那个昏暗的世界中,四处跳跃的灯光,爆炸的音乐,冰冷的酒水会产生出有别于往常的兴奋情绪,这种兴奋,让人短暂的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兴奋的感觉还没有完全从身体里褪去,时间越来越晚,虽然眼睛特别干涩,不停的流出眼泪,但人若错过了正常的生物钟,便没那么简单的入睡了,便会开始胡思乱想。
所以,陈司得出了这个结论:喜欢刺激场所的人,会一直喜欢下去。那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在日常生活中,难以找寻到代替的东西,这是留存于人心深处的欲望所在。
在此刻,陈司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着迷了,他一直是内向人物的代表,有一个自我、防意十足的世界,如果一旦在世界范围内被人侵入,他就会产生不愉快的情绪,这个空间领域根据环境而变化,在公交地铁上,因为身体的空间领域原因,就会收窄,但是在空荡荡的房间,他就会放大出来。
聚会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当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陈司的内心世界在这一刻动摇了,那个喜欢安静、独处、自身和思考的,局促不安的形象动摇了,原来自己渴望的并不是孤独,但那是什么呢?
在聚会中,人们会把生活里点滴的美好给挤出来,让人点头称赞,便是最大的满足。在城市中如此,在家乡中也是如此,哪条路开了间新的酒吧,有条街非常热闹,那里的烤串特别好吃,我认识了个特别好玩的人,大家争相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大家伙说的话,也隐藏着无真实的那一部分,也许现实中,没有这么多的精彩,没有那么多的内在也不一定,大家都在他人未知的领域展示自己的学识,挑好的说,避重就轻,如果往坏的地方,指不准谁会更坏呢。
说要顺路去班主任的家拜拜年,真的是因为想见见他吗?或是感恩吗?还是想炫耀自己的成就?这个没人说得清楚,也许各有各的目的。老师虽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印象中,在读书期间,他没有那么多的资料费用让学生缴纳,教学内容生动有趣,这就算是好的吧。
陈司想到第一次跟班主任对话的场景,他在课间时,无聊的用尺子抵住自己的眼球下方,稍微用力往里挤压,想让眼睛去感受那一点点的痛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但被路过的班主任看到并及时制止住了,他怒斥陈司,说那样会很危险,从此陈司再也没有这么做过了。他还记得自己被班主任送过电影票,虽然是没人看且老道掉牙的电影,但是反过来想,一个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票,能得到也是另一种肯定吧,大概是因为自己安静,不会吵闹,是电影院最合适的观众。
班主任的笑容很多,而且教育学生的态度有别于其他老师,总是能让人听进去且留下印象,这便是他的本事,对于课本内容之外的东西,无形中进行传输,是很难做到的事,对于学生来说,能在脑海留下印象的,往往是课本之外的知识;其他老师都在按本宣章,讲究记住重点、应付考试,课堂上不会玩出花样,要说花样,就是交钱补习,她再另外讲解一些‘私货’。
见见也好吧,等到下一次见到老师时,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那些不来的同学,想必是有了其他的节目,才不想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只有像自己这种无聊的人,才不知道去哪里好,无所选择,便适当的将就。在任何节日中找借口来庆祝,只是平常日子里得不到满足而找的完美借口。陈司越想越多,最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过年的时节充满放松的时间,陈司第二天睡到了九点多,便醒了过来,当然他无法睡到太晚,长久以来形成的生物钟不会一时失效,醒来后,他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简单的吃了早饭过后,便卧在沙发上,借着休息,百无聊赖的刷着新闻资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大多是如此度过的,他家处在相对贫困的地区,亲戚又大多在隔壁的县城,因此少了很多走动的机会,除去安耐不住的人,待在家里,可以省去很多的精力损耗,用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一些事情。
回想小时候,见到亲戚朋友拜年,稍微美言几句,多多少少都能收到一点红包,可惜这个机会正随着年龄增长而慢慢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奉承的人,他们会说出各种关心个人的话语,好听到令人排斥;面对多了,陈司总结出了一套应对方法:不管会不会做人,见人点点头,露出笑脸就对了,错不了。小小的一个动作,就能说明隐藏其中的道理,不可谓不高明。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在他人的拜年中,很简单就能分辨出自己到底受不受欢迎,就从茶入手,如果主人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那就会不停的添杯,适时的更换茶叶,如果是不在意彼此关系的主人,则是懒得冲茶,或是用淡而无味的、冷冷的茶水来表达自我的想法。
陈司的玩伴很少,邻居伙伴大多与他年龄不符,且都陆续的搬到了其他地方去,后面鲜少联系;出门工作时,也极少遇到家乡的人,再加上自己性格的关系,不太愿意与陌生人接触,他对于陌生人有些害羞,很难和别人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没有了新交的朋友,回来县城生活时,他大多时候是一个人。
他不干涉任何人的生活,因此期望别人也一样。他是绝对的安静,连在社交媒体上都不怎么表达自己,他自我认为,任何私事都不用恭祝天下,只需要跟少数几个人分享就行了。他不喜欢混淆太多,而更喜欢独处,既没有人找他,他也不想找别人叙旧,只觉得大家各自安分就好。
在陈司的世界中,所谓‘人’的资源,并不一定要物尽其用。如果像某些人一样,被这个圈子抛出去,又被思想的绳索拽回来,跟荡秋千那样的在空中飘来飘去,无法下落,不也是一件悲伤的故事吗。
多数人迷失在他人看待的双眼,所以处心积虑的打造完美的皮囊,有人用笑容来装饰内心的无助,皮鞋的声音能踩出力量来弥补虚弱,鲜艳的服装来遮盖自身的苍白,笑脸也是为了装饰自己想哭的情绪。
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所说的年味淡了,陈司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没有期待,过年的假期,与大多数时候并无两样,只是碰见熟人的几率大一些,说好话的时候多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