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信生来说,这一觉很漫长。
街道口卖豆腐的王婆婆叫嚷着她那偷工减料的“实惠豆腐”,几个小孩儿在她对面望着豆腐流口水……她养的那只大黄狗大多时候总是趴在阳光好的地方懒洋洋地眯着眼,或许有人来买豆腐了,它才会声音不大不小的叫一声,似是提醒别人这豆腐少了些,而那些人总不会发现这个提醒,只当那是一只舍不得豆腐的谗狗。
李信生隐隐觉得自己知道这个秘密,他想了想,很快记了起来:
那是一个下午,他和镇上的小孩们因为馋豆腐馋的极了,便偷摸的爬到王婆婆的家,准备趁着这位老人不注意或是嗜睡的毛病又犯了的空挡,偷偷的拿上那么一两块——卖剩下的豆腐每天都有,他们可是亲眼看见的。可也就是那天,他们才知道,这老人有个卧病在床的儿子,老人用每天偷工减料的“剩豆腐”回家给儿子吃。
而就在他回忆起这秘密的那一刻,他发现那只大黄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旺”没人买豆腐,大黄狗却低沉地叫了一声。
李信生从中听出了以往都没听出过的意思——这只大黄狗在警告自己,警告自己不要找王婆婆的麻烦。
与此同时,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也瞬时间安静下来。
他感觉到不对劲,迅速回头。
原本是嬉戏打闹的孩童、讨价还价的商贩、四处巡逻的衙役,在这一刻竟然十分默契地看着自己。
李信生刚才还听见身边的悦耳笑声,那应该是笑容;而那些因为价格争吵的气急败坏的商贩们的表情也应该是狰狞的,可现在,他们都面无表情。
“出去,出去。”他们齐声怒吼。
李信生被吓了一跳,止不住地往后退。
没想到背后却有人推了他一把。
“你不该在这里。”
这个声音张信生熟悉,是卖豆腐的王婆婆。
可还没他多想,那声音就又换了动静:“你不该在这里。”
听到这次的声音,李信生有些不敢置信:“师傅!”
他心情激荡,迅速转身,生怕那声音再次消失。
“你不该在这里。”
却没想到,那声音再次变换,这次竟然变成了李承言。
他已经回头,那是一个年起俊朗的男人,和周围的人无二的表情却隐隐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神采,这一幕和李信生想象中的任何情景都不相符。
但他面对不解,从不吝啬:“你是谁?”
“我是谁?”这人的眼睛很清澈,似是一汪泉水。
“师傅呢?他人在哪?”
“我是谁?”这人仍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突然地,有些“人”冲到李信生面前,明显有些愤怒,以及恐惧:“出去,出去。”
但他们似乎也和那男人一样,只会说一句话。
李信生被这一幕弄得迷糊。
“你不该在这里。”
这句话又出现了,声音和以为都不同,也不来自背后。
张信生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他看了那男子一眼,发现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也一样困惑。
“旺”大黄狗突然大叫,扑向了张信生。
看着那锋利的獠牙,李信生突然记起来了这声音的主人——那个拿着伞的男人。
“我不该在这里。”他大喊道。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这个世界瞬间消失。
随即,他听见了左诚那似乎很诚实的声音:
“做噩梦了吧?”
李信生如梦方醒,天地一片黑暗,他怎能不知刚才那有“眼睛”的世界是在做梦?不过让他比较在意的是,在那“梦”里,他竟然忘记了这个事情,以为自己看的见。
梦有多美好,现实就多大的落差。
李信生可悲的发现,自己不仅仅是瞎子,更变成了哑巴。
“你有心眼,却并不是修士,所以你需要花费更多的代价。”左诚嗯了一声又解释,“你的心眼也被我封印了,你到了一定修为后,他自然会解开。”
李信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他使劲地用自己的嘴巴发声,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哑巴的还很彻底。他默默地想。
看到这一幕左诚笑着道:“你并非是哑巴,刚才你做的梦里,有人夺走了你说话的权力。”
这话很奇怪,张信生却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我该怎么做?”
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左诚的回话,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个哑巴。
苦笑一下后,他拍了拍左诚,随即一下一下比划起来,想用“手语”表达自己的意思。
可左诚却没有看懂:“你在干什么?”
好笨的人,李信生有点生气,也不知道是在自己的气还是别人的气。
“我懂了。”左诚试探着问:“你想让我帮你找回说话的能力?”
虽说不对,却也八九不离十,李信生郁闷地点了点头。
左诚却道了一句抱歉说:“这我无能为力,那里只有你能进去。”
这回,李信生不知道该怎么讲了,且浑身都很痛,他也不想再比划手语跟左诚说话。
就这样在沉默中,过了许久。
“到了。”
哪里?李信生心道。
“希夷。”左诚好像知道他要问。
而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一个让妖魔望而生畏的地方。”
而就在这一刹那,李信生觉得自己变得很轻盈,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舒适,这种舒服的感觉甚至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但他觉得这样在左诚面前得有些丢脸,便努力地让自己表现的“正常”一点。
左诚没工夫观察他到底“正常”与否,而是盯着眼前这道好似永挂高空的云霓,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这里是妖魔的世界。”
“也是一众修士的世界。”
李信生却从中听出了某种信息,他愣住片刻,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左诚心领神会,道:
“你的世界名为‘下宝界’,乃是我山‘后天灵宝’乾坤洞中的世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在左诚眼中一是一,二是二事情,却颠覆了李信生的世界观。
在他短暂人生的十八年里,他无一日不活在自己世界的真实,从未想象过自己的世界是这样存在,他有点不敢相信,更有点难以接受。
不论经历过什么,他到底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难免的将失魂落魄四个字表现在了脸上。
左诚对此感到意外,却没有出声劝解,因为他认为这不失为一个简单的考验。
李信生想起了师傅,以及那些鲜活的人。
“历历在目。”他心里给出了答案。
下一刻,他的惶恐消失不见,变得更加的坦然。
左诚对李信生的表现很满意,这才张口:“走吧,带你回山。”
李信生从左诚的语气中听出了许多种色彩,其中最为鲜明的便是“自豪”。
他开始忍不住好奇,“希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