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
尹墨然把那个日式便当盒洗得干干净净,用棉布环保袋装着以掩人耳目,几次去敲总经理办公室门,都没人回应。最后一次,总经理新到岗的秘书Tina看到了她,告诉她说,顾总最近忙于家宴,本周都不会来公司。
尹墨然想,我的生活终于太平了。
两天了,午餐没有收到自制便当。尹墨然不想承认的是,她竟然一丁点儿失落。这个想法让她如临大敌,就一顿午餐便当而已,她怎么会就此失去原则?
因为单身,追她的人从没断过。拉横幅示爱的、情人节送一车鲜花的、在她宿舍楼下摆一圈爱心蜡烛表白的,追求套路可比顾笙那唯一的一顿午餐浪漫多了。她没给过任何人机会,怎么可能对这个幼稚任性又滥情的顾笙产生异样感情?
在J大上学时,她可是全中文系出了名的难追。有一次,一个小她一届的矮胖胖的学弟在楼下念情书表白,模样很是呆萌可爱。室友们左推右搡把她撵到二楼阳台边,让她出去看一看。
她冷淡地任那个学弟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念完那份八百字情书,然后趴在栏杆上漠然地开了口:“小学弟,你的情书很感人,但文字不通顺不流利,我也没有甜甜的酒窝、像春风般温暖的眼神。最后,学姐再教你一句,关关雎鸠念‘ju',不念'sui'。没事多读书,不要学人家泡妞!”
楼上楼下围观的同学们起哄大笑。那个小学弟居然当场哭了。从此之后,追她的人再也不敢动不动玫瑰巧克力地送过来了。尹墨然因此省了不少心,她不想应付这些无聊人事。
长得好看还有一个坏处就是,追她的人常常只记住了她的好看,其他什么都记不住。要么,他们就争先恐后私下较劲看谁能追到她,仿佛那是一种炫耀资本。被人追求这件事,让尹墨然体会不到任何幸福感。
当然,也有真心对她好的男人。默默守候,不发一言,她需要时出现,她不需要时自动隐退。但尹墨然就像感情绝缘体,她不懂什么是心动,也不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空窗多年,她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活成了一支军队。
再重的行李箱自己提,再陌生的城市自己去碰撞熟悉,再贵的化妆品自己挣,再冷的冬天多买几个热水袋,再穷困的日子自己咬牙扛。
所以,接到龟仙山项目这个工作,尹墨然焦头烂额,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完全靠自己摸索。沙女士把工作丢给她,就撒手回家带小孩,她却没有任何选择。
每个季度除了被上级领导盯着,还被一楼的晏太太眼尖嘴厉地等着,尹墨然如履薄冰、不敢懈怠,也没有轻松上阵的资本。而这些生存状况,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顾笙怎么可能理解?
他的时间多得很,他的金钱也尽可随便挥霍,决定追求一个人,只需要他花两分钟时间走脑不走心地想一下而已,给尹墨然带来的生活困扰,他却无法感同身受。
好家庭的人都有着不涉世事的天真与任性,她尹墨然担待不了。
正当尹墨然越想越生气时,她的手机铃声大作。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礼貌地“喂”了一声。
“尹墨然,你带上你的东西现在立马到一楼大堂来!我们去龟仙山!”是顾笙的声音。
“啊?顾总,不是已经买了下周一的机票了吗?”当着同事的面,尹墨然这一声“顾总”喊得极其官方正式。
“退票!现在出发!”顾笙丢下这几个字后,就挂了电话。
等尹墨然急急忙忙清拾好东西,赶到一楼大堂,顾笙的私家车司机李先生已经等在那了。他把尹墨然领到了一辆油漆锃亮的黑色跑车面前。
副驾驶车窗被摇下来,顾笙在里面冲她招了招手。
尹墨然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他:“喏,你的饭盒!”
终于物归原主,尹墨然踏实了很多。顾笙接过饭盒,冲她挤眉弄眼:“好吃吗?”
尹墨然的脸不知怎么,刷地一下红了。她赶紧躲避着他的视线走开,准备打开后座的车门。然而看了半天,她居然没找到门把手,豪车的门把手都不一样吗?真是尴尬至极。
副驾驶车门被推开,顾笙下来了,一把扯住她的右手腕拉过来:“你,坐前面!”
都说副驾驶是最不安全的位置,尊贵的老板当然应该坐在安全的后座啦,尹墨然,你怎么这么没脑子!她再一次为自己永远也摸不清的那些没人性的职场礼仪而沮丧着。
她抱着草莓包包,一屁股坐上副驾驶。好车就是好车,果真一靠上椅背,整个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她眯着眼睛享受了会儿。
再一睁眼,发现顾笙已经坐上了主驾驶位置。她再往车窗外一瞧,李司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大堂入口。
顾笙直勾勾盯着一脸问号的尹墨然:“怎么?顾司机开车让你很不爽吗?”
“不——不是!顾司机开车,让我很担心生命安全!”
“呵,这么不相信我的车技?”顾笙浓眉一挑,看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温柔异样,他慢慢凑近她的脸。
“你干吗?”吓得尹墨然闭上眼睛大喊大叫,手不停地乱捶乱抓:“你走开!你要是敢亲我,我绝对报警!”
等尹墨然再睁开眼,只听得副驾驶安全带的锁舌,不偏不倚卡进了锁扣里。顾笙不过是在帮她系安全带而已。
看到她涨红的脸,顾笙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尹墨然气得二话不说推开车门要下车,顾笙赶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好啦!好啦!我错了!保证不再逗你了,行吗?”
“松开我!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给你取乐的!”尹墨然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那么,现在请顾总告诉我,怎么去龟仙山?”
“我开车去龟仙山啊,现在就出发!”看尹墨然生气了,顾笙老老实实起来。
“龟仙山那么远,你不带司机,自己开车?这得开一整天吧?我可不会开车,到时别赖我!”想到要跟顾笙在这个密闭的车厢待上一天一夜,她就头皮发麻。
“我年轻那会儿好歹也是个二流赛车手,过硬的体力是必备素质,好吗?”接着,顾笙又说:“现在,导航去你家,地址告诉我!”
“干嘛去我家啊?”
“去龟仙山一待就是大半个月,你确定不需要收拾下行李?”
“对了,对了——”尹墨然突然焦虑起来:“牛奶!我的牛奶可怎么办?”
“牛奶?”
“我的猫啊!”
溪晓晓已经不在上海了,尹墨然也没有其他亲人朋友可以托付,她想把牛奶放到家附近的宠物店寄养一段时间。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爱养猫这种动物呢?”话虽是这么说,但顾笙还是以宠物店的猫狗传染病多为由,推荐尹墨然把牛奶暂时寄养到他一个号称是养猫专业户的朋友那儿。
尹墨然坐着顾笙的车回到了家,还没走进楼道口,就碰上房东晏太太准备出门去超市。
她把长长的薄丝巾撩上肩,上下打量着一米八高个的顾笙,冲尹墨然投去一个难以名状的眼色,开口道:“侬男朋友卖相哈好嘛!”又转向顾笙,笑着客气道:“有空来坐坐伐!”
尹墨然还没来得及告诉晏太太这不是她男朋友,她已经像得了什么秘密情报一样走远了。
尹墨然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继续走去电梯间。
“你!在外面等着!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你不能进我房间!”尹墨然从来没有带过任何一个男人到自己家,对顾笙更加不能破例。
她把顾笙挡在门外,拧开十四楼房门,推门进去轻轻呼唤:“牛奶?牛奶?”
从靠墙的书柜上噌地一下跳出一只毛发似雪的小猫咪,落入尹墨然怀里。
“牛奶,原来你躲在书柜上呀!”尹墨然很惊喜,温柔地摸一摸牛奶粉嫩嫩的鼻尖:“你饿了吗?有没有想妈妈?”
“喀~喀~”乖乖待在门口等待的顾笙干咳了两声,提醒她不要腻歪了,速度放快一点。
“好了啦!大忙人顾总!我会尽快的!”尹墨然把牛奶放下,开始满屋子找东西,牛奶就在她脚边跟着她绕到这边阳台那边卧室。
尹墨然是个凡事喜欢提前计划的人,去龟仙山的行李其实早就收拾好了,重要的是清拾牛奶的猫粮以及她为牛奶亲手自制的柔软猫窝。
牛奶看似小巧呆萌,其实是一只非常挑剔有主见的猫咪,夜里睡觉警惕性极高,风吹草动就能把它吵醒,所以尹墨然对它的寝具也是颇费心思。
它怕牛奶离开了她,还离开了她做的猫窝,会睡不着觉,所以那个像小房子一样的淡蓝色猫窝是一定要带的。
也不知道顾笙的朋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贸然去打扰真的合适吗?牛奶在那里会过得好吗?
即使顾笙已打过电话告知,也再三重复赫纪年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人慷慨大方,也很爱猫,尹墨然那颗老母亲般的心还是七上八下。
但她必须去龟仙山,只能委屈牛奶一段时间,她在心里祈祷:牛奶,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