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铁四十五,秋。
这本该是钦天监预测放晴的日子。
可从一早起来,便是雷云渐聚,黑密的云层覆盖了整个天空,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苏言身着素色衣衫,坐在堂内焦灼的向外张望着。
她被柳程禁闭在这偏阁中已有数月,不知春回此去能否把王爷请来。
“夫人啊,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偏阁呆着,少给王爷惹什么祸事。
王爷肯留你一命都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还这般不知好歹。”
那说话的嬷嬷靠在门墙边,眼角眉梢间尽是对苏言的不屑。
苏言闻听猛地站了起来,满腔的忧忡让她难以冷静。
“嬷嬷你这说得还是人话吗?危在旦夕的那是我父兄啊!
当初那件事我明明就是被冤枉的,明眼人皆知,你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
何况,我心疼你身子不好,让你从粗使婆子成为贴身嬷嬷。
不想你有所报答,呵,也好过你如今落进下石!”
苏言神色讥诮,心中不忿,刚想上前,偏阁的门已经被人打开。
正准备说什么的嬷嬷立刻躬身弯腰,恭敬退出了房间。
柳程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走了进来。
与他一起的,还有他怀里的美艳女子,欧阳雪。
苏言急切的心情被满面春风的柳程瞬间击得粉碎,脸上瞬间血色尽退,失声而出。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当初被她亲自接进府里的那个女子,原来在她被囚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在了一起…
欧阳雪一双妙眸在苏言身上流连,随后才咯咯笑道。
“姐姐,你糊涂了不成,殿下早为我办了酒席,这事王府皆知呀。”
她说着扶了扶头顶的金步摇,“这不,我听说姐姐有难,就想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到姐姐的…
又怕姐姐见不到王爷伤心,所以好求歹求了一番把王爷给请了过来…”
苏言此刻内心五味杂陈。
父兄被西元王朝的人诬陷追杀至此,伤情已经恶化,恐怕性命都难保…
她却被关押在这王府偏阁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得厚着面皮求人去请那数月未曾谋面的她的夫君。
她以为她只要肯低头认错,他便怎么着也会帮她一帮…
“柳...夫君,太医请来了吗?”
虽说她容颜近几年衰老,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一家人,他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名声受辱吧..
虽说他纳了新人入府,但如今,她也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只求父兄性命无忧...
“太医?姐姐可是想救你那病入膏肓的哥哥?
可惜啊…妹妹可早就帮你询问了太医院,可太医们都只是叹气…
说苏将军命数已至,可没人敢伸手接这一定会..死人的活啊..”
欧阳雪眉眼挂着担忧与天真之态,却俯身捂着嘴笑道。
“我问你了吗?贱人!”
苏言勃然大怒,起身想给面前的女子一个耳光,胡说八道蛊惑人心的妖女!
一双修长大手紧紧握住了她挥动的胳膊…
面前的欧阳雪轻呼一声,扑到男子的怀里,撒娇道。
“王爷,你看,妾身明明说的是为姐姐好的实话。
可是姐姐居然还想打我,她明知道妾身肚里,还有王爷的子嗣呢...王爷...”
女子动人的撒娇声却这般刺耳,苏言瞪大双眸,难以置信道
“夫君...居然让她怀上了子嗣!我才是你的正妃啊!”
话音刚落,怀中的女子双眸微眯,嫉妒的眼光不露声色地瞪向苏言。
柳程淡淡道“太医已经来了...毕竟是苏家战功赫赫的将军,本王也不会让他轻易死了的。”
苏言一愣,眸中出现一抹喜色。
她知道,他不可能就这样不管的...
只要能救父兄…欧阳雪…他实在喜欢…也就罢了…
稍微放心了一些,苏言低头思索间,却忽略了面前男子眸中的冷色…
也忽略了面前的男子从未承认那将死之人也是自己的父兄...
柳程淡淡环视了一圈,破旧的木床,摇摇欲坠的纱帘,挂上蛛丝的铜镜,以及虽然低着头也仍然看到面前瘦弱面露疲倦的女子...
真是碍眼...
柳程出声道“雪儿,如今你掌管后院,这偏阁的环境,可实在令本王难以迈脚...”
欧阳雪轻轻抬头,妩媚一笑“王爷这是怪雪儿,今日一定要带王爷来这破败之地,来看姐姐吗?
雪儿是真心想关怀一下王妃姐姐呢,谁知姐姐...这般不近人情...”
柳程皱眉“胡言乱语,本王怎么舍得怪你。”
说着轻轻刮了刮面前女子的翘鼻,宠爱道。
苏言身子一晃,他明知自己最听不得这些!
她狠狠呼出一口气“王爷,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这后院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半路迈进来的贱人做主!
就算王爷如今不再心已不在我身上,可是这王妃,也只有我一人!
我可是西元皇帝御赐正妃,王爷你八抬大轿娶我过门的!”
欧阳雪身子瑟缩在柳程的怀中,娇柔喊着“王爷...妾身一片好心,可姐姐似乎并不领情。”
“闭嘴!若不是雪儿在我面前求了许久,本王根本不会迈进这方院子,一看到你,就觉得脏!
一想到同床共枕十年,就觉得恶心!”
柳程俊秀的脸颊此刻微微变形…
苏言瞪大双眸,难以置信缓慢说道“原来你已经如此嫌我...
那当初又何必娶我!
何必将我束在这王府一隅!你一封休书,我俩各安天涯!”
本以为此话已经够绝情,却不想听到此言,怀中的欧阳雪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柳程面目已然狰狞,这个女人,似乎永远都只会戳人痛脚。
“既然你有如此觉悟,一封休书怎够!”柳程目光厌恶,脸色阴霾。
苏言下巴微抬,冷然道“王爷莫忘,你可是答应了我,帮我找太医救我的父兄。”
柳程猛然将苏言的头发狠狠抓住,苏言瘦弱的身体猛的抬起。
她瞪大双眸,牙齿颤抖,眼神却依然倔强,“怎么?王爷要反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来人,传本王命令,言王妃不孝父母,不能生育,善妒好嫉,一口多言,通敌叛国...”
柳程话音一顿“将王府中的所有苏家人,赐酒一杯,陪王妃上路!”
“柳程!你真的是疯了!”
苏言目眦欲裂,双拳紧握,指甲紧紧扣在掌心,一滴一滴血落在地上,开出猩红的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狠狠喘着粗气,苏言瞪着面前毫不留情将她头皮似乎都要掀起的男子,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
欧阳雪轻声笑道“姐姐还问为什么,陪伴王爷这么久的日子,连王爷最厌恶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当这王妃当个可真是好不糊涂。”
“你住口!贱人!当初若不是我帮你一家,你早就被卖去勾栏之处!
若不是我帮你,你早就死了!你如此对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死后必入阿鼻地狱!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苏言一字一句,阴森森开口道。
“姐姐可莫吓坏了妹妹,毕竟这地狱风光,姐姐得先妹妹一步去看看了。”
欧阳雪俏脸微寒,似乎被苏言的话说得有些动怒。
“呵呵呵,柳程...我苏言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身为质子之身,没一个人看得起你,我给你逢山修路,遇水搭桥,出谋划策,甘愿做你背后的女人…
甚至,为了救你怀着身孕夜闯敌营,落下一身伤病疼痛...
而你...竟然在回到北铁拥有权势成为王爷之后这般对我!
哈哈哈哈哈....我可真是痴傻....”
苏言的笑声仿若九幽地狱爬出来的厉鬼,让人心中发毛。
柳程被她的笑容吓到,猛然松开对她的压制,厌恶道
“当个清醒鬼再上路...你的父兄,是我获得北铁皇帝信任的礼物啊...
你的母亲,在来北铁的路上被劫匪劫财劫色甚至是她的老命....
你的丫鬟,抱着我的腿说让我救你父兄,即使是献出她的生命,本王满足她了...
本来是想救起来,一家人都当个明白鬼...互相陪伴上路....
也是我这个做夫君的..最大的恩赐了...”
一旁等候许久的下人在柳程的手势下蜂拥而上,捂住了面前女子因为绝望而露出的凄厉面容...
“言王妃...喝了这杯酒...就安心走吧..”
苏言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手提把上来的柳程的贴身侍卫,真的是条狗,都知道感恩,这些人,连牲畜都不如....
苏言拼命挣扎,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欧阳雪和柳程。
欧阳雪皱着眉道“姐姐,您可莫怪夫君,毕竟,当初你死皮白咧送到面前,怎么能怪人吃了吐出来,便是不记恩情呢?
王爷..妾身看着姐姐那双眼睛,好生渗人...哎呀,你看,我们的孩子在向我们表示抗议了呢...”
欧阳雪撅着小嘴表示着不满,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看着柳程撒娇。
柳程小心翼翼揽过欧阳雪,柔声道“既然雪儿不喜...”
他泠然,“给我把她的眼睛挖下来!”
“是!”
苏言看着面前的“神仙眷侣”携手而去,体态柔美的欧阳雪微微转身,看向挣扎不已的她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苍凉倒地,苏言双目鲜红刺痛,神色凄厉...
“若有来世,以牙还牙。汝一天不死,我的魂一日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