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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第一学期,虞殊所在的专业课程安排了两周的生产实习。
说是生产实习,其实有点像组织春游,一个专业两个班六十个人两辆包车,老师联系的进工厂参观一些技术设备和流程,路程不一定参观永远是三十分钟,如此来回。
虞殊是班级里十三号,入学时候四人一寝分寝,她被分去跟另一个专业混寝,同寝没有同班的同学,好在室友人都不错,但是从北方的小城市来南方念书,老乡群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跟室友不重课的话她就独来独往,自在如行也是孤单也是。
但是因为平常上课不认真听总要有求于人,虞殊跟学委纪冉用零食建立起了频繁进行作业借鉴的革命友谊,一上大巴,大家两两坐下,虞殊自然而然跟着纪冉坐下。
庭北跟纪冉是一个寝室的室友,和她们寝另一个室友坐在虞殊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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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去的工厂很远,光去的车程两个小时,大家集合的很早,大巴车晃晃悠悠形成一种动态的安宁。起初同学们都还在聊天,随着车厢里嗡嗡的声频率逐渐催眠,虞殊跟纪冉坐第一排插着耳机看b站一些舞蹈剪辑,边看边惊叹聊的起劲,等她两察觉到整个车厢的安静,转过头,发现大家睡了一大半。
“咱俩小点声。”
纪冉看着虞殊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看视频,虞殊却没动。
同学三年,到如今已经是第四年,班群基本不水,室友也都是其他专业的女生,但是大家一起上了三年课,虞殊看着这一车厢熟悉的面孔,早上九点的阳光透过车窗,整个气氛温暖却泛黄,突然有点感慨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她打开相机,默默留下这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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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欲转过来的那一刻,后座的庭北看着她,轻声开口
“这种场面以后都是有一次少一次的。”
虞殊转过来的时候见庭北眼睛闭着,她突然出声,虞殊有点惊讶。
“还以为你也睡着。”
“刚醒,我昨晚睡得早,本来也不太困,就是眯会儿。”
“嗯,感觉时间真的好快啊。”
“没关系的,时间虽然快,但会留下你想见的人啊。”
“嗯?”
“这一年过去了,每个人都会进入新的环境,认识新的人,交新的朋友,从前的一群人没了见面的理由,所以你以后就只会和想见的人联系了。”
“说的也是。”
“那你看,这像不像是时间在为你过滤不必要的人和事。”
“道理是这样讲,但是每次总是一群人聚了又散,多多少少不会觉得可惜吗?”
“人们分散又重聚,你也是经历了这样的安排才见到这样特定的一群人,因缘际会,但要志趣相投才能彼此靠近,缘分让原本陌生的人变成了朋友,再让大家各自带着回忆继续自己的人生,而想见的人总有机会可以再见,怎么会可惜呢?”
“但是很多时候,没有了在一起的方便,见面就会变得很难,大家慢慢不联系,感情也就散了。”
“你难道和每个人都是要好的朋友吗,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是你想再见的人?”
“不是……”
虞殊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以为的牵绊太多了,庭北看的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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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话的音量一直控制得很小,想听见两个人就得凑近,不知不觉间,庭北已经完全靠在虞殊的椅背,虞殊也完全跪在了座位上,整个脑袋都递过去,远远看着,两个人亲昵的不行。
察觉到距离太近,虞殊想直起身子,感觉有点尴尬,脸上却还是若有所思似有所悟的表情,庭北以为她是想通了一点,甜甜的笑了出来。
“所以嘛,看淡一点,也看重一点,把不同意义的人分开就好了。”
“嗯。”
一声嗯完,虞殊迅速转过去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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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说,她现在感觉脸有点烧。
女生说话声音细细软软,循循善诱地讲理,不复往日在宿舍里的亲密,语气轻松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但是很友好的,虞殊还是如沐春风,甚至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候微微带出的热气,绕在脸上同样轻轻软软。
庭北虽然名字里有北,却是货真价实的南方女孩,气质温柔一绝长相温婉甜美,她一笑,虞殊觉得窗外的阳光都明媚了好几度。
秋生万绪,秋阳灼人,虞殊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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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终于到了,一群人下了车,先要分领安全帽和口罩。
纪冉跟虞殊先到物资箱前,扒拉着帮忙给大家发,一手一个往外传。
庭北虽然坐的前但是下车慢,留到最后才排上领,虞殊左右手拎着两个安全帽飞快对比了一下,递过稍微干净一点的。
“给你。”
庭北接过,道谢依然是柔声细语。
虞殊听着她说谢谢,感觉心被忽而揉出一个褶。
她今天好客气。
“走吧,要掉队了。”
她没说不用谢,反而加快脚步,想摆脱那一丝突如其来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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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解人员按照固废处理的程序带他们走了一遍设备,中间穿插烟气脱硝脱氮排放云云,差不多花了有半小时,最后来到填埋场。
方圆一百米大小深度十米到二十米不等的一个大坑摆在眼前,众人皆是一惊。
“好大啊。”
“里面埋着东西吧。”
讲解人员带着扩音器,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众人议论。
“大家可以看一下,这是我司的填埋场,处理废物达国家十八大类的危废填埋场,面积如我们所见,底面和侧面均铺设有防渗材料或者粘土,采用1.5|2.1mm高密度聚乙烯防渗膜……”
“那么填埋时要注意检测渗滤液是否合格,一旦有害物质含量超标,出现污染地下水的风险就要立即挪地修复,我司暂时未出现过类似状况,年处置量可达两万吨,雨天不作业,工程主旨减量化无害化……”
“这个埋进去危废也不会消解吧?”
纪冉出声提问
“填埋的话主要是针对无法焚烧的危险废物废灰,同时加入催化剂一并封存,所以它本质属于暂时性处理,环境相对封闭安全,但是时限五十年,等其有害效用减弱,到期或者提前挖出堆山……”
听到这里,人群最后的虞殊兀自冒出一句
“填埋五十年,那就是说一代人都老了它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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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北就站在她旁边,本在记笔记,听她说这话转看向她,虞殊家乡在北方B市,不是都说北方人心宽胆大,怎么感觉她不是这样。
脑海里又想起,她总有很多会议聚餐以及要化妆出席的活动,似乎一直在哪个校级组织的文字相关部门里任职,据说和文字打交道的人对于人事物的变化大多敏感,庭北没接触过,心里自问自答联想一番,有种或许如此但无法确定的好奇。
参观的时候大家的感受就是,上课玩得爽,实地火葬场。班长林安负责全程拍照跟录音,回头会整理出大家写实习报告能用到的资料,庭北跟虞殊虽然站在最后全程都听得认真,不懂就问学霸,倒还算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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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结束拍完合照,全体坐车返校,座位跟来时一样。
庭北感冒还没好利索,填埋场地旷风也大又吹了好半天,车厢里闷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甫一上车,空气的闭塞加上鼻子也不太通畅,难受的有点晕。
虞殊上来就见她闭着眼,脸色不是很好。
“你怎么了?”
庭北不太想说话,于是言简意赅
“没事,有点晕。”
虞殊迟迟的哦了一声然后坐下,大家都在往车上进,等人都上完班长再清点一下就要开车了。
最后一个同学上来后,司机为保确定再问了下
“没人了?你们人齐了吧?我发车了。”
虞殊心里一动,旋即离开座位跑了下去
只留一句嗓音清脆
“大叔等我一下!”
林安看她出了车厢,紧忙追着问
“虞殊你干嘛去啊!”
那姑娘跑得可快野马一样压根就没听见。
庭北也被她这动静吓得睁开眼,却只看见一个奔跑的背影,然后很快消失在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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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野马回来了,兜里还鼓鼓的。
车厢安静里,林安问她
“你干嘛去了啊,跑那么快?”
“哦……没事,就是突然想上厕所。”
林安无语
“下次早点解决个人问题。”
虞殊立马举手保证
“好的班长!”
车子开动了,大家又恢复聊天的氛围,刚刚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没人再在意。
庭北本来担心虞殊去干嘛了,听她解释过以后放了心这才刚合上眼,结果虞殊从兜里掏出一袋溜溜梅转过身递到后面,包装袋的声音呲啦作响,庭北又被吵到,她没好脾气的睁开
只见面前递过来一袋青梅
“酸的,给你,吃了可能好一点。”
虞殊还有点喘,满脸写着不好意思四个大字
“你不是上厕所去了吗?”
“上完厕所出来恰巧看见小卖部了顺便买的。”
“哦……那谢谢你。”
虞殊突然又不想说话了。
庭北又问
“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虞殊直想找借口拒绝,突然福灵心至计上心头
“我也不知道我还买了糖,你就吃吧。”
然后僵直地转过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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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很少说谎。
但刚才一口气说了两。
以至于只顾着心虚着急,没留意到庭北嘴角忍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