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李熟杨花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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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城西郊，兴平县驰道。入冬已两月，天气却尚不算寒，只是今夜有风，颇有凉意。
大道两旁的古树本可蔽月，只是树叶凋落得所剩无几，尚且摇摇欲坠。月光被密集的枝丫分割，稀疏洒在地上，将路照的通亮。
突然，风停云骤，将月光挡了大半，寒意也添了几分。远处传来急促纷杂的马蹄声，一行数十骑，拥着两辆马车快速行来，车上没有挂赶夜路的灯笼。
一阵更加急促的马蹄声追来，车驾并未停下。领头的一骑调转马头，似乎在等。听得出来，追来的是单骑，便不可能是追兵。
果然，急促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吁马声。
追来的那骑也不下马，捏着缰绳向停下的一骑抱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将军，是李渊亲自带人来追，已经不足十里了，皆是快马精骑，不下五百。”
听了斥候带来的消息，这位将军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夜色也将他眼神中的担忧隐藏得极佳。
片刻之后，他问：“远族那边可有消息？”
“没有???”斥候见将军不语，补充说：“送信的飞奴昨日才送出去，就算远族那边接到信，怕没这么快???”
那将军不等他说完，已经开始部署，“你带大车在前面转到小路上，避一避，我引开追兵。若我不折返，明日清晨便在前方马嵬驿汇合。”他停顿了一小会，“你们进了小路可调头往大兴方向走，别太远，明晨定要到达马嵬驿！”
他的下属向他抱拳领命，便双脚催马赶到车阵前头，领着大车前进。剩下一辆小车与十来骑，停在原地。
将军拉起缰绳，调转马头。他看了看地上的车辙，月余没有雨雪，夜里地上车辙并不太明显，车虽然一大一小，他却是特意找的同宽的车辕，他心里并没有十分把握能骗过对手，只希望能在夜色下存得侥幸。
他当然知道行军打仗不能光靠运气，只是此时此举，已经是他最好的安排了。
这位将军便是陈璟赫，昨天他还是大隋的左翊卫将军，从抵抗晋阳军的前线上被代王召进长乐宫。代王杨侑是隋帝杨广之孙，隋帝寻江都，杨侑代为监国，但此时李渊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将大兴城围得水泄不通。陈璟赫临危受命，代王命他将三岁皇弟杨溢（齐王杨暕子）与刚出生不久的妹妹杨佩（赵王杨杳女）送出都城，意在留存杨氏骨血。
陈璟赫声东击西，偏偏昨夜走大兴西边突围，竟得脱身，此时他已经带人奔亡了一天一夜。突围前，他写信向自己幼年学艺的师兄，四战族的远族弟子远戍求助，希望他能够在城外接应，助其脱身。
只是不想避开了秦王李世民，西边的李渊反应也极为机敏，此刻已经咬在身后了。他明白，大兴城已经不可能守得住，所以李渊亲自来追亦不足奇，只是代王事他如父兄，不知此刻是否已经城破，代王性命如何。
陈璟赫再下一遍决心，一定要保住代王的一双弟妹。一则不负代王之托，二则在此危急局面唤起自己的信心。
陈璟赫带着小车故意大声催马，继续沿着大道往西奔去。不久身后追兵就已经随着纷杂的马蹄声赶到，陈璟赫回头看时已经能看到跑在前面的唐军。
追兵执火搭弓，箭支在夜色的掩映下射来，陈璟赫的亲随不是饱战之士就是练武高手，凭借灵活的身法闪躲，但依旧已有三两骑应声落马，小车背后也布满箭矢。陈璟赫当然不担心小车的安危，但是他要在唐军面前保护好小车，一则为大车争取安全，另外，他还在等人，他需要时间。
陈璟赫调转马头，纵身下马，同时运足内力扯下披风，奋力挥卷裹住射来的一波箭矢，披风裹住一堆箭矢，像一只巨大的刺猬，陈璟赫就势将刺球向追兵掷出，最前面的一排唐军被击中落马。
陈璟赫刚刚站定在马车后面，追兵便到了眼前，将车队围了起来，唐军的火把将包围圈内照得如同白昼，陈璟赫的随从只有十余骑，此时却皆无惧色。唐军阵中行出一骑，便是唐将李孝恭。
李孝恭看到陈璟赫执槊立在马车前面，在马上拱手示礼。
“陛下在江都被反贼围困，唐公自晋阳起兵为的是拱卫京畿，保护代王，不知为何陈将军要突围西去？”
陈璟赫见他示礼，也还礼示意。心想：“他不立即攻上来，正好可以拖延时间，只是斥候报李渊亲自来追，却不见人，若是大车被发现，还得速战速决。”
陈璟赫看了看包围的唐军止不过百余骑，心下更添焦急。便对李孝恭说：“李将军此言是把我当小儿玩笑吗？代王监国，未经诏令，李渊带兵西进，杀宋老生，攻屈通突，围长乐宫。将军竟言护卫京畿，护卫代王，不觉羞赧吗？”
李孝恭大笑一声，也不回陈璟赫的责问，进而游说陈璟赫：“唐公入关，力图救万民于水火，框大厦之将倾。我听闻陈将军学贯经史，武艺高强，又谙熟兵法，更是心怀天下百姓之人，何不辅助唐公一起匡扶天下，还百姓太平。”
陈璟赫冷笑一声：“我出仕代王，你主若不造反，我便守得大兴百姓安居。”陈璟赫见李孝恭反而不急，又迟迟不见李渊现身，便更加担心大车安危。“你说唐公有意留我，怎不见他亲来？”
李孝恭又是一声大笑：“唐公礼贤下士，必然亲自前来，不过不便趋驰，便委我前来先留将军”
陈璟赫提起长槊，心想须尽快赶到大车旁，唐军人多，擒贼先擒王，我需拿下李孝恭。于是说：“岂有强弓劲弩留人的礼法，废话少说，看槊！”说话间已经提步向李孝恭奔去。
李孝恭左右骑兵同时也向陈璟赫冲来，陈璟赫纵身一跃，便将左边来将挑落，踩在马背上，借力刺向李孝恭。这时，左右又突出两骑，持盾与锤。陈璟赫的槊刺在盾上，不得已卸力退了回来。刚刚站稳，两只铁锤迎面飞来，身后刚刚让过的那一骑已返身挺槊而来。陈璟赫并不慌张，弯下身子让过来敌的长槊，然后将手中长槊一扫，抬起两只铁锤，趁两只铁锤上扬不可即回的机会。再次纵身将两名盾锤兵打落下马。才落地蓄势再取李孝恭，发现李孝恭身前又站了两名卫士，这两名卫士没有骑马，手上分别握着一柄长剑和长柄陌刀。
陈璟赫见他们弃马而战，心想必然是江野高手，不是普通军中士兵。可是眼下需得速决，不可拖延了，可是若只身走脱，李孝恭便知小车是诱饵。
此时，他的十几名亲随紧围着马车而战，眼见已支撑不住。
陈璟赫便回身撤到车旁，长槊一扫，打退最靠近的一批唐军。那两名执刀剑的军士见陈璟赫退走，哪里肯饶，便追近上来，陈璟赫持槊而立，执刀的那将先到，从陈璟赫右手边砍来，陈璟赫自然用槊往右边一档，左边的执剑的军士突然加速，剑光直取陈璟赫咽喉。陈璟赫顿时腾出左手，张开五指成握，霎时间似有亮光在陈璟赫左手聚集，陈璟赫便以左手去接剑，执剑者就势刺向陈璟赫的左手，顿时自觉如同木浆入漩，自己的力道完全消失，剑连同着身体似乎被拉扯过去，陈璟赫再一发力，长剑顿时被震断，执剑军士便中了他一掌，那军士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两圈，飞出两丈之余，落地便口吐鲜血，站立不起。
陈璟赫转手来取左边的执刀军士，那军士立马撤刀再砍向陈璟赫的左手，一刀恰似剁在生铁上，刀断的瞬间，那军士也被震出去丈余。陈璟赫右手掷出长槊，那名挡在李孝恭身前的执槊骑士中槊倒地。
陈璟赫飞身上前，两名执盾军士立马前来保护。陈璟赫伸直左臂，暗暗加力。他手上的微微白光与两面盾牌相撞之际，两名军士立即被震飞倒地。
陈璟赫便再一纵身，以左手余力击向李孝恭，李孝恭慌忙用手中宝剑格挡，还未及抽出，陈璟赫一掌拍在剑身上，剑身弯曲打在护心镜上，李孝恭立即被打下马来，倒在地上，才刚坐起来。陈璟赫的左手便已经停在他眼前了。
陈璟赫威胁地说到：“李渊呢？不说实话，下一掌我就不会留力了。”
李孝恭仍然大笑一声：“陈将军果然武功高强，心思也缜密，先自己做诱饵，保小皇子脱身，只是唐公也没那么容易被骗啊！”
陈璟赫听到此话，立即拉起李孝恭，将他送到马背上，随即自己也跨上马背，拔出佩剑，横在李孝恭颈前。掉转马头，用剑靠近李孝恭的脖子说：“叫他们让路！”
李孝恭不得不下令，叫围住的士兵让开往东的大道，陈璟赫驱马走出包围，便将李孝恭推下马来，随即纵马回赶，同时从身后拿出一枚短箭，射向夜空，一条火光伴随刺耳的疾声掩盖陈璟赫飞速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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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小路上，陈璟赫的裨将领着大车正往东行进，远远听到大路上唐军飞奔西去，他们便停下来静静等唐军过去。马蹄声远去已有片刻，这裨将打马来到大车跟前，对大车拱手道：“夫人，想必唐军已被将军诱骗过去，我等这就启程???”话说致此，“嗖”的一声，林间飞出一箭，正中裨将胸口，他应声跌落下马。
陈璟赫亲随反应还算敏捷，此时另一小校拔出兵刃。大喊一声“警戒！”。这三十余骑便将马车围了起来。
东边林间突然出现无数火把，顿时无数唐军如神兵天降，顷刻间便将马车团团围住。黑暗中阵型中让出两骑，其中一骑对另一骑说到：“唐公，前面的马车果然是诱我副车。”
走出来的两骑正是晋阳起兵，眼下攻破大兴的唐公李渊和李渊刚刚饶下性命的李靖。昨夜破城，李靖也是力战之人，李渊要斩李靖，李靖大呼：“唐公举义兵欲图天下，今天下未平，为何先斩壮士。”李渊壮之，加上秦王李世民求情，李渊便绕过李靖。
后刘弘基报有人从金光门突围而走，隋右翊卫将军阴世师曾杀唐公李渊第五子李智云，掘李渊祖坟。破城后阴世师十分惧怕，便将陈璟赫带出皇子事尽悉数告知李渊，并说李靖与陈璟赫相识，可遣李靖追之。于是，李渊带着李孝恭与李靖率轻骑追击。
李渊对着护卫马车的兵士们说：“尔等也是忠义之士，保幼主至此可以报隋室之恩了，现在莫如放下兵械，我念尔等忠义，必不为难！”
领头的小校回答说：“我等受军令，死保马车无恙，没有将军将令，我等必不让任何人靠近马车半步！”
李渊听罢，大笑一阵，“你们的将军人呢？怕是已经自顾亡去了。”
话刚落音，西边一阵马蹄声近，一骑冲进包围圈，剑光点点，便有三四个兵士落马。来人紧勒缰绳，大喝一声：“你们的将军在这呢！”来将正是赶过来的陈璟赫。陈璟赫停在大车前面，守卫马车的士兵们顿时神采复振。
陈璟赫看向唐军阵前，看到李靖，便对着李靖喊话。“药师师兄，你素日曾言唐公将图天下，果然这么快就归到唐公麾下。只是出卖故主行踪来求取荣华，他日黄泉之下何以面见韩老将军！”
李靖听到陈璟赫的职责，颇有惭意，只是回身对李渊说：“唐公，这便是陈璟赫将军，臣年青时曾住在舅父韩擒虎老将军家里，陈璟赫便是舅父的小弟子。”
李渊听了便回话说到：“陈将军，你误会药师了，你的行踪不是他泄露的，是右翊卫将军阴世师相告。”
陈璟赫依旧神色不改：“此人也是难全忠节之辈。”
李渊继续说：“那阴世师向我告密，不过是曾杀我幼子，掘我祖坟，妄想我能饶他一命，但此恶毒之徒，我已替将军斩首了。将军与其同为左右翊卫将军，但我观将军忠义气节，光敏磊落，实在钦佩。将军若是就此西去，岂非金钗藏于奁中，明珠遗失沧海。我惜将军之才，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百姓苦于战乱，李渊在此恳请将军暂放存见，祝我平定天下，护佑百姓。我回大兴，当拥代王为帝，小皇子金枝玉叶，将军又何必带他们受颠沛之苦，不如仍回皇宫，自有人悉心照料，好过流亡在外。”
陈璟赫听完，心想：“李渊料定我插翅难逃，故而多费口舌，我正好与他周旋，期望能等来救援。”便收剑回鞘。说：“唐公真是巧舌如簧，言语之间竟是为了百姓安宁，天下流乱起兵。你起兵不去江都勤王，却寇京城。还说要拥代王为帝，代王是今上亲孙，今上危难，天下自当拥其为主，岂是尔等只手可左右！”
李渊听到陈璟赫的指责，颇有愠色：“既然将军与我同愿尊代王为帝，为何还私自裹挟皇嗣出奔，是想奔于何处，便拥新帝另立，再起动荡吗？”
陈璟赫到底没想到李渊竟还会如此加罪于自己，平静的脸庞终于被凌厉的眼神打破，只是考虑要拖延时间，再冷静一想“李渊这是激我先出手，混战中伤到小皇子，也不是他主动开战之过。”想到这里，陈璟赫的脸上便恢复了冷静。
陈璟赫深吸了一口气“唐公果然有提点天下的本事，这才几句话，我就成了裹挟皇嗣出逃的叛贼，你竟成了捉拿我的贤臣了。”不等李渊回话，陈璟赫继续说：“幼主为帝，权臣主事，无非汉时献帝与董、曹故事也，皆是身陷深宫，命悬一线。我感念隋室对我有恩，带皇嗣离开是非，愿寻一村野，苟全性命，留得杨氏一线骨血，还请唐公宽仁。”
李渊听罢，便回答说：“自西魏以来，关陇世家相继易主，后来隋灭南陈，皆有前朝宗室可在后朝为官，即便是他日代王另禅贤主，陈将军又何必担忧杨氏后人安危呢。”
陈璟赫立即回道：“既是新主能容，又何妨让我现在带两个小孩子樵耕自足，唐公何必苦苦追击至此。”
李渊正要答话，忽而又一阵马蹄声自西边而来，原来是李孝恭又追来至此。李孝恭驱马踱步至李渊面前，说：“末将无能，请唐公降罪。”李渊示意李孝恭回阵：“无妨，现如今我仍旧是见到陈将军了，孝恭不必自责。”
李孝恭看了看横剑立马的陈璟赫，低声对李渊说：“唐公，陈璟赫在来此地之前，曾发响箭，末将担心他是否尚有伏兵，都城初破未定，唐公不能在此耽搁太久啊。”
李渊听完，便对陈璟赫说：“陈将军既执意不听，我便只有动粗请将军回去了。”随机便对李孝恭下令“动手！”
李孝恭拔出佩剑，对众将士喝令：“众将擒拿反贼，生擒贼首者重赏！”
令声一毕，最靠里的一圈骑兵便纵马上前，与陈璟赫的亲随激战起来。陈璟赫拔剑驱马游弋马车左右，来回已经击杀十余名唐军，他的亲随也有折损。陈璟赫看了一眼李渊三人，心想只有擒住李渊，他这一行才有可能脱身。于是，便纵身下马，奔向李渊而来，李孝恭忙挡在李渊身前，大喊：“李靖将军，陈璟赫武功高强，务必保唐公无恙！”
说话间陈璟赫剑光已经刺倒数名唐军，直逼李孝恭而来，靠近面门不及一尺，李孝恭竟不及拔剑，此时，一道剑光闪过，将陈璟赫的长剑挑起。原来是李靖纵身一跃，跳离马背，将陈璟赫逼退五步。
随即，两人的长剑缠斗在一起。陈璟赫被李靖挡回，快速调整站定，快速猛刺李靖，李靖从容用剑格挡，只是也边挡边退。李靖与陈璟赫曾同在韩擒虎门下学艺，其剑法与马上招式颇有相似之处。两人连斗数十合，寒光点点，铮铮有声。陈璟赫再后来拜在远族远扶北膝下学艺，修的是内家功力，多少也学了些远族矫健敏捷的身法，李靖年少时游历四方，亦得风尘三侠之一的名号。
只是此时不过是限制住陈璟赫，并不肯下杀招，渐渐交锋间已处于下风。陈璟赫力图求胜以制李渊，见稍有优势，便想乘胜追击，又知晓寻常招式必难取李靖。霎时间收回角力的长剑，回手将剑挽了一圈，划向李靖面部，李靖双手竖剑抵挡，同时不自觉上身往后仰去。陈璟赫的剑还未划过碰撞到李靖的剑，陈璟赫右手发力，扼住剑柄，反向一划，剑光一闪，长剑又已经正握在陈璟赫手中，此时，陈璟赫已经将身体偏向右边，重心往下，手中长剑已经游走到李靖腰际。
李靖回救不及，只得往右闪躲，只是陈璟赫的剑已经抵住腰部，只是抵到铠甲上，陈璟赫正要发力，李靖立即转身，陈璟赫的剑与李靖身上的铠甲摩擦出火花。李靖趁机双手握住兵刃，用剑柄撞向陈璟赫的后背，陈璟赫同时也发觉了李靖的动作，用剑点地，翻身过来用脚一蹬，挡住李靖一击，再一脚踩住李靖腰际，借力一蹬，似一支箭从李靖身上射出，直取李渊而来，李渊大惊，所幸身旁李孝恭已猜到陈璟赫意图，纵马持槊奔向陈璟赫。
陈璟赫只得转换目标，一剑击在李孝恭的武器上，只是在一发力将长槊撞退，一剑刺向李孝恭咽喉，李孝恭只得闪躲，剑刺到李孝恭左臂，穿甲而入。李孝恭想就此脱下陈璟赫兵刃，竟全身发力，意图折断陈的长剑。陈璟赫发觉急忙收剑，蹬住马头，纵身往后，李孝恭也跌下马来。代陈璟赫站住，发觉李渊马前已经站了数十名只披胸甲，手执各色兵器的军士。
李孝恭已经被人扶起，对李靖大喊：“药师，我已经见识过陈璟赫的本事，你若不快尽全力，怕误了唐公的事！”
李靖听到此话，便复持剑前来，再遇陈璟赫缠斗，陈璟赫此时发现李靖力道增加，身法也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渐渐觉得已占不到上风。与此同时，唐军与陈家护卫交战，毕竟众寡悬殊，守军渐渐不支，眼看围着马车的军士已经纷纷落马，只剩得十余人。
陈璟赫边与李靖招架，心里盘算：“唐军势众，我片刻间也难取李靖。时间若长，马车必不能守，刚刚为了脱身，用过’月影’，只有再发力用此招打退李靖，擒住李渊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李靖见陈璟赫分神，亦想抓住机会迅速制住他。出剑便愈加凌厉。李靖一剑直刺，陈璟赫横剑去档，李靖的剑正刺在陈璟赫剑身上，李靖抓住机会，剑锋往右一挫，陈璟赫马步发力也稍微往左侧身。李靖奋力一脚踢在陈璟赫右肩上，陈璟赫受力向左让出两步，才站定，李靖持剑已从左手边刺来，李靖盘算此招若能横剑制住陈璟赫最好，不然让其左手抵挡，他再反攻右手，也要让陈璟赫下剑。
陈璟赫果然收回左手去挡，李靖忽然觉得剑不可进，原来陈璟赫左手抓住了他的剑刃，左手中还有微微寒光游走，李靖感到自己手中的剑正受力要折，心想不好，急忙脱手，剑便被陈璟赫抓去，陈璟赫并没有用兵刃来取李靖空手，只是那泛着寒光抓住自己长剑的左手向李靖击来，李靖慌忙运足内力，双手合掌去挡。交掌之际，李靖只觉恍若打在一堵墙上，双手震麻，不由得退出几步，李靖心下称奇，自己在江野军中从未遇此境况。李靖的剑也被折弯落在地上。
陈璟赫大惊，“月影”威力强大，竟然只让李靖后退几步。李孝恭复见陈璟赫此招，担心李靖不支，示意身边的轻甲淄衣剑客上前。四名手执长剑或陌刀的军士又围住了陈璟赫。
李孝恭对李靖喊道：“李靖，我剑尚坚，可借你一战。”便抛剑予李靖。李靖接剑，又夹攻陈璟赫。陈璟赫右手执剑只能招架，左手仍微握戒备，丝般寒光在指间游走。
两名持陌刀的军士上前砍刺，陈璟赫用长剑招架，借势向后空翻，落到离马车更近的位置，此刻，他的亲随已渐渐不支，马车的防备出现了空隙，一名持槊的军士靠近马车，陈璟赫忙退到马车边用长剑刺穿了他的咽喉。
才拔出剑，两名持陌刀军士已经到了眼前，双刀交错而来，陈璟赫已无退路，向下仰身，一名军士的刀刃砍在马车上，片刻未能拔出，另一柄陌刀再向下直取陈璟赫脖颈，陈璟赫用剑抵马车，将自己送出去，同时右手送长剑而出，便刺穿了刚刚把刀从马车上取下来的军士的后背。
陈璟赫起身时，两名持剑的军士又到面前，不得不用剑架开袭来的两支长剑，纵身一起将二人踢出去数步，才落地，发现那名持刀的军士没有返身再战自己，而是径直向马车而去，并且此时多名唐军或骑或步，已经靠近马车。
陈璟赫急忙掷出长剑，钉在马车上，将那名持陌刀军士逼退。那持刀军士再准备爬上马车时，忽觉一阵风起，白光如曳，那持刀军士与最靠近马车的一圈唐军顿时停止动作，咽喉涌出鲜血来。再看纷纷扑倒在地，马车前只剩下疲惫不看的陈璟赫亲随与呼吸明显加重的陈璟赫，陈璟赫左手上的白光还在快速游曳。
陈璟赫从马车上拔下自己的长剑，稍得喘息。
李渊命令身边的马弓手放箭，箭矢印着火光射向马车。陈璟赫立即站在马车与箭支中间，挥舞长剑将箭矢拨开。陈璟赫的亲随不用召唤，便纷纷下马来到陈璟赫身边用兵刃挡开箭支。距离太近，不时有士兵中箭倒地，倒地丢失兵刃者仍勉强站起，用身体去阻挡箭支。倒地而亡者身上皆中数十支箭矢。
陈璟赫左边有穿杨高手，在军阵中悄然搭弓，射出两箭，一箭射在陈璟赫的护肩上，撞出火花，另一箭偏下，射中陈璟赫左臂，陈璟赫闷哼一声，左手游走的寒光便消散掉了。
陈璟赫受伤，李渊便摆手示意，箭矢也随之而停。陈璟赫的亲随此时只剩得三名还站着，身上皆各中数箭，只不过未伤要害，所以还能站住。他们脚下已经是血流成股了。
李渊对陈璟赫喊话：“陈将军，你和你的士兵忠贞善战，我已经看到了，今日我众你寡，但兵家事哪有胜之不武之说，陈将军想必比我更清楚。只是我实在爱惜将军之才，还请将军莫再负隅顽抗，白白丧命。”
陈璟赫咬牙用右手拔出左臂箭矢，额上血汗聚流。说：“我得代王信任，如今只有已死相报，我若听你蛊惑，又怎么对得起今晚为我流血的将士！”
李渊叹息一口气：“陈将军武功高强，竟糊涂至此。那我只有成全你。”李渊转向李靖说：“李靖，动手！”
李靖持剑上前，三名手上随从还要挡在陈璟赫身前，却被陈璟赫拉开。此时马车里传来哭腔唤声：“将军！我知你忠义，宁死不屈，妾身亦不敢求将军委志，只是将军若死，妾身亦不敢交出皇嗣独活，还请死于将军之前，以全将军忠义！”
陈璟赫听到自己夫人此言，尽管是沙场悍将，也不禁眼中含泪。还活着的三名亲随，早已眼中血泪混杂，更有掩面而泣者。
只见一名夫人揭开马车帷幔，走下车来。夫人容貌姣好，只是泪已湿妆。夫人走到陈璟赫面前，对陈璟赫行了礼，又对站着的几名军士行了礼。陈夫人对陈璟赫说：“将军，你我夫妇今日丧命与此，可报隋室之恩，你与那唐公讲，小皇子就在马车内，你我夫妻死后，便交于唐公，小皇子生死自然由天，你已然尽力，这些将士本是忠于你，你只求唐公让他们留得性命，好埋葬我们与死去的将士罢了！”
陈璟赫听到此话，终于泣不成声，然后叹息一句：“老天真要亡杨氏满门吗？”陈夫人抓住陈璟赫的右手，掰开陈璟赫的手，拿过长剑，横在自己的颈前。三名军士便跪倒在地，放声哭泣。陈璟赫双眼泪水，扭头不忍去看。
陈夫人说：“将军，今你已尽力，难挽狂澜，不必与唐军再度交兵，平添杀戮，妾身先走一步。”
说话间，就要挥剑自刎，此时一阵风起，只有树影婆娑，火光跳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