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的支流包围着整个淇县,为淇县的人民提供水源和安全的保障。
时下正值秋季,林里的树叶红了大半,芦苇的穗子飘散在风里,宛如下了一场微黄色的小雪。
江边响起阵阵捣衣声,有陆续而来的妇女端着盆子来这里浣衣,跟随大人前来的孩童在江边用篓子捕捉躲藏在石缝中的小鱼。曲江的水清澈见底,浅滩处有各色的怪石和积落在底的落叶,小鱼的影子投射在水底。
“是柳亭长。”一个眼尖的孩子看到了正在黄土小径上行走的柳苏州,他身侧站着一位体态曼妙,披梳着长发的妙龄姑娘,从外表上来看,与他相差不过几分,一个眉目俊朗,一个清丽动人,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双自然羡煞旁人。
“那个女子好像不是芝州,芝州没这么高。”有一位妇女最先发现了这一点。
“也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一看就是一个狐媚秧子,你看她走路时的姿态,今天早上还被流氓调戏了呢!”另一位女子旧事再提,说起了今早的时候唐纪柔制服流氓的事迹。
“若非狐媚秧子,流氓哪里对注意到她,难怪柳亭长拒绝了好几门亲事。”
前来浣衣的女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好像这女子勾引了她们自家的丈夫似的,自己一定要说上几句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人总是想当然的将过错推卸给无辜的女子,譬如妲己,譬如妺喜,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遇到一个混账君王,哪有会有国破家亡,江山易主这样的祸事发生。
张寡妇在旁不屑一顾的瞪了她们一眼,她松松抬手,捣衣棒一下子掉入水中,水花溅落在那几名妇女身上。
“张小英!你慢点着,我可就这一件干净衣服了,你把我衣服弄湿了可怎么好?”一个体态胖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中年女子开口道,她的声音又尖又细。
“湿了正好,刚好让你在家闲着,省得整天在外面说三道四,你忘了你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张小英厉声提醒她。
胖女子摸了摸自己眉骨上的一道长疤,这是不久前被周延年的媳妇蒋道凡打的,因为她说蒋道凡生的那个儿子和周延年长得一点都不像,蒋道凡是个烈女子,眼里从来容不得半点沙子,听到风言风语立马前去找她理论,她虽然体重占据优势,但在蒋道凡面前却气场全无,想起不久前才尝过的苦头,于是乖乖闭嘴,这场议论得以停止,不过她们好奇嫉妒的目光还是在唐纪柔身上错落交织。
沿江行走的两人听到对岸传来的细微动静后,好奇的扭过头去张望,只看到了她们热切的眼神。两人成了岸边最靓丽的风景线…前来浣衣的女子已经顾不上洗衣了。捣衣棒停在了半空中,衣服随水流漂了好远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们在看你。”唐纪柔误将这些人视作柳苏州的迷妹。
“她们是在看你。”柳苏州纠正她,“看你披散着长发,怀里还抱着这么多红果。”柳苏州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唐纪柔有些叫屈,为自己辩解时还不忘吃着怀里洗净的红果,红果便是山楂,是唐纪柔的心头好,“我是一个女孩子,方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你连问都不问我,现在还出言讥讽我。”唐纪柔的潜台词无非就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啊!
柳苏州长眉一动,视线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我要是不问,不想,不关心你的话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鬼啊?”
唐纪柔指着柳苏州被投射在青石板上的倒影,“你是人,不是鬼。”
柳苏州笑了笑,真是拿她没法,“你为什么不把头发扎起来,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说起形象二字,唐纪柔觉得奇怪,为何同样身为女子的柳芝州却被自己的亲娘和兄长如此忽视仪表,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唐纪柔没有追问。
“我不想总是梳着一个发型,我要等头发长长之后换各种各样的发髻,你看我现在的头发,就这样绑在脑后,从后面看,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蝌蚪。”
“你哪里是蝌蚪,分明就是河豚。”柳苏州继续出言戏谑她,唐纪柔想起方才自己严刑逼供的那一幕确实不太像一般女子所为,有些惭愧的低下头。
“你有一个很厉害的夫家吗?”柳苏州无意识的问出了口,这一路走来他细想了许多,想问又不敢问,没想到竟然真的脱口而出了。
唐纪柔随手将红果的核子扔进了芦苇丛中,“怎么可能,我这人说话信手拈来···”意识到自己表达欠妥,唐纪柔立马住嘴。
柳苏州乘胜追击,“哟,还信手拈来,你告诉我的那些事中究竟有多少事都是你信手拈来的?”他微微俯身,直视唐纪柔的双眼。
这下子完蛋了···他该不会是发现自己撒谎了吧!洞巴族人的身份可是她目前唯一的掩饰啊。
“我也算不上撒谎吧!我那个夫家确实很厉害啊,但是我对他没有兴趣,入不了我眼睛的人,后台再硬那也是白搭。”唐纪柔大大咧咧的说道。
“柳大哥…”唐纪柔摸了摸藏于袖中的木盒子,内心有些忐忑,常言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个紫毛兔毫他应该会喜欢的吧!
“嗯?”柳苏州轻声回应唐纪柔。
她的笑比方才更加灿烂了,如同泛着粼粼波光的江面。他这一声嗯成功撩到了唐纪柔,听得她心花怒放,内心酥软。
“没什么,我就是想叫叫你。”唐纪柔想起很久之前同学告诉过她的一句话:男女之间暧昧最美,可明明谈恋爱的感觉才是最美最甜的,为何他们会有这样的感慨?
芦苇丛里响起一阵叫声,“这是什么声音啊?”唐纪柔好奇的扒开草丛。
“是鸭子窝,是鸭蛋。”柳苏州放下心来,“可以把鸭蛋带回去吃。”才一伸出手,就被唐纪柔打了回去。
“你怎么比我还惦记着吃呢,不能吃,这里面有小生命,而且这好像不是鸭蛋,应该是是鹅蛋,好大一个。”唐纪柔从窝里拿出一个鹅蛋对着阳光看了看。
周围鹅叫声渐渐响亮,唐纪柔想起自己在宁村写生被一群大鹅追赶时的情形,鹅具有很强的警觉性和合群性,听声音,在此处芦苇中的鹅不单单只有几只,“快跑,大鹅来了。”唐纪柔拉起柳苏州就跑。
正如唐纪柔所料,大鹅将他们视为偷蛋贼,拍打着翅膀在后面紧追不舍。
“你怕什么,不过就是几只鹅吗?我一刀就能将它们解决。”柳苏州摸了摸腰间的
“你这个人真是的,怎么满脑子打打杀杀的。”
“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咱们彼此彼此。你刚才严刑逼供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吗?”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没追究就不错了不然的话那两个人早在大牢里待着了。”唐纪柔总有理由为自己辩驳,这是她在对付院系众多不好说话的教授时留下的“后遗症”。
边走边说话最容易分心…
唐纪柔脚下一空,身子像一边的芦苇丛栽去,“小心!”柳苏州的反应虽然很快,但是已经来不及将她拉回,两人拉拉扯扯,斜斜的栽进了芦苇丛中,幸好芦苇丛柔软又密集,而且这里几乎是个平地,两人也只是摔了一跤。芦苇的穗子粘在了唐纪柔的长发上。
已经听不到大鹅的声音了,唐纪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躺在柳苏州的身上,姿势很是暧昧,眼前纷扬的芦苇穗子让唐纪柔想到了《青纱帐》。
“柳大哥你快起来,咱们得回去了,芝州肯定很担心。”唐纪柔将柳苏州一把推开,“走快点。”
柳苏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幸好四周无人,不然的话这一幕指不定被传成了什么样。他看到一个狭长的雕花盒子从唐纪柔怀中掉了出来。唐纪柔暗想不妙,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台词,礼物却先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送给芝州的发簪吗?”柳苏州看到了盒身上雕着一个柳枝。
“这是送你的,紫毫笔。”盒子被青葱手里打开。唐纪柔干脆实话实话,也不再细细思索那些酸不拉几的台词。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逝去的空间里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男子,二十一世纪的男子其实也没有太差劲,可都不是唐纪柔的菜,或许是因为缘分没到,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缘分到了,可他和自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大概世间事就是这样,总难两全,不然仓央嘉措也不会有世间若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样的无奈之言。
难怪她方才一直紧紧搂着怀里的红果,原来是因为这里面有一支上等的紫毫,柳苏州盯着她一顿打量,还撩起了她垂在耳下的柔软长发,“说吧,你这次都典当了什么东西。”
唐纪柔的小心思又被看穿了,她确实将自己的灰月光石手链抵押给了刘掌柜,才换来了这一支上等的紫毫笔,刘掌柜表示等她攒够了钱,这个月光石手链还是会还给她的。
“没有啊,这是我买的。”唐纪柔一口笃定。
柳苏州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不过并没有发现撒谎的痕迹,但他仍笃定唐纪柔在撒谎,于是径直走到了河边,“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把它扔了。”
“不行不行,不能扔,很贵的,而且那么木盒子上的柳枝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雕上去的。”唐纪柔慌忙摆手,不得已向柳苏州承认了错误,“好吧,是用我的灰月光石手链和刘掌柜交换的,说好了等我攒够了钱再取回我的月光石手链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柳苏州感动之余又恼火,“你怎么又这样,不长记性吗?上次是耳饰,这次是月光石手链,你身上的值钱东西很多是吗?”他脸上勾着一抹浅淡的轻笑。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送一个像样的礼物给你,我上山去捉兔子又捉不到,我哪知道你的弓箭这么难拉开。”情急之下,唐纪柔说出了实话,她真怕柳苏州将这支毛笔扔入水中。
唐纪柔的话触动了他,原来她那几日起早上山打猎是为了给自己做一支紫毫毛笔,可打猎于她一个女子而言确实是一件比较吃力的事情,于是又将手链做抵押换来了这支毛笔,但又不好意思给自己,所以才将毛笔和那包红果裹在一起,结果走到这里摔了一跤,红果滚了出去,毛笔也掉了出来。本来是一件令柳苏州感动的事情,可在看到唐纪柔这副低头认错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她定是被自己严肃的神情吓到了。他不再忍住笑意,仰面哈哈大笑。
“我会凭自己的能力取回月光石手链,你能不能别插手?”唐纪柔讨价还钱,再怎么说,柳苏州肯定比钱教授好说话。
柳苏州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成,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我只给你半个月的时候,如果半个月的时间我还是没看到你的手链的话,我就拿钱去刘掌柜那里帮你赎回来。”
“知道了。”唐纪柔虽不情愿,但总好过柳苏州拒绝自己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