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床头，手中打开一书，双目静静注视书中的内容，心里囔囔自语，“夫妻之果为世界因果而生，因缘起而遇见，因缘灭而分离，而世间之真情不怕火之炼，不怕雷之淬，真金实银，让人神往！缘分之间，世间百态如沧海桑田，不知春夏秋冬之季，不知鸟语花香之美……这便是书中的真情嘛？”
迷茫的赵翠儿合拢书，抬起头望向窗户外。
鸟雀飞跃嬉闹，自由自在。
眸子凝视不由露出一丝期待，忽然间却又黯然神伤，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嘟囔着小嘴巴，语气幽怨。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来看我？”
这十几日除了看史书、游说以外并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腿部的知觉虽然恢复，可走起路来还是略显勉强。
合拢书面，将被褥上的竹书一同放在一边。
转动身躯坐在床边，小脚丫穿上灰青小鞋，穿鞋的动作有些艰难，穿上之后满意的叉了个腰，呼出一口气，然后便慢悠悠的、一瘸一拐的往外边走了出去。
门外的丫鬟打着瞌睡，眼睛疲倦的挣扎着，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走出去的赵翠儿。
有一段时间没有走出去了。
站在门外，注视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在这一刻内心感到无法言语的舒畅感，深呼吸一口气，内心暗道一声：“怎么以前没有觉得家里这么好？”
摇摇脑袋，这个念想紧跟着被抛在脑后，心里再次暗道：“爷爷和柳秋败应该很想我了吧？”
“啊？这么多天了，他们应该会很欢迎我的吧？尤其是柳秋败，一定会激动地抱住我喊我大英雄、大女侠、救命恩人的吧！毕竟本小姐可是花费了二十年的寿命才救下了那家伙的，他一定会感激我的！”
信誓旦旦的赵翠儿继续边想边走着，至于旁边路过、行礼的丫鬟奴仆都被无视得一干二净。
沿着走道一直走，书房的位置门口站着奴仆，两人一左一右充当着门神。
两位门神看见了过来的赵家小姐，对视一眼，识趣的闭上眼充当眼瞎。
赵翠儿抬起头看见两熟悉面孔的家奴，微微一笑，紧跟着从他们身边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只看见了爷爷一人坐在温玉竹子编制的躺椅上，旁边磕在书桌上的熏炉腾起袅袅云烟，至于爷爷正在闭目瞌睡。
光着脚搭在一凳子上，呼吸均匀还打着呼噜。
“睡着了吗？爷爷？”
赵翠儿有些不大方便的走到书桌后坐下，看着眼前的案桌若有所思——一张一干二净的信纸。
手不自觉的拿了起来，还没有拿起来又放了下去，紧跟着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反正，不是写给我的吧。”随之想了想赵家有血脉关系的旁支家族，可是想了想祖上都是脉脉单传，又疑问了一句，“我不记得我们家还有远房亲戚之类的存在了啊？”
盯着那一封信若有所思，最后只能想到了爷爷同生共死的一些老将残兵后，她便没有再去思考之后的事情了。
“丫头，你怎么来了？”爷爷睁开眼注视着自己，眼神有些无言以对。
“我就不能来了嘛。”赵翠儿撇过头有些不满。
“……”爷爷沉默一会儿，“是啊，是能来……可是，也不至于整个院子里面的上下丫鬟家奴都被你打点的服服帖帖的吧？”
瞧着爷爷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展开颜笑，双手撑着脸，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娇嗔了起来，“爷爷，这不都是赵家的名声在外，嘛，他们可是大小都崇拜我们赵家，如今成为了赵家的一份子，自然也就顺主了呀！嘻嘻嘻。”
“顺主？”爷爷好不生气的转过身子，然后背对着自己犯着嘀咕，“我看是顺着你吧？”
赵翠儿尴尬一脸，收回手端坐在凳子上，抽出一张爷爷亲手绘画的画卷，画的是一只“青眼大尾巴猫”。
“爷爷，你这个画技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赵翠儿横摆竖看一眼。
“是啊，没有啊。”赵老爷忽然惆怅了起来，又躺在了躺椅上，感叹一句，“也许……之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吧？”
赵翠儿愣住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后说笑道，“爷爷虽然已经老了，曾经可也是半步圣人境界的贤者吧，怎么说爷爷都还有几万年的寿命吧？”
这句话赵翠儿并没有放在心上，爹娘从前说过，爷爷曾经是个十分强大的修士，只不过因为一次战役出了点意外失去了修为，奶奶当初也是因为这次意外离开了爷爷，总而言之，爷爷才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自己的！
“一定……不会的吧。”
赵翠儿低下头，默不作声。
赵老爷瞄见后连忙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对了，爷爷的好孙女，爷爷有个问题，你……以后究竟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人？”脸色严肃的看着。
“啊？”赵翠儿回过神，双目对视，自言自语一声，“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想成为爹爹和祖宗那样的至强者，想成为安东郡的南境支柱，想成为……”
“好啦好啦，又是这句话，当将军有啥好的。”赵老爷子不满的抠抠鼻孔，不屑地讲道：“还不如修仙，做个逍遥仙，做个红尘仙，不比当大将军快乐自在？丫头，你就真想和安东郡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样的日子，你可是没有一点一滴的自由，你也愿意？”
“爷爷不希望丫头拥有那样的生活，爷爷希望你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是自由自在的，这个世界很大，大到普通人根本就无法见到天涯海角，爷爷所希望的是——丫头，你是赵家的金丝雀，理应不被凡俗束缚。”
“你应……”
“爷爷，可是我就想成为大将军啊！”赵翠儿微笑，天真的回答道。
“丫头可没有什么大大的梦想，只希望爷爷能够陪在丫头身边，见证丫头一统南境三军，执手仙旗的模样就满足了。”
“……”
赵老爷子沉默了，干涩的眼眸流露泪光。
“爷爷，你怎么了。”
赵翠儿不解的瞧着目不转睛、目光如炬的注视自己的爷爷，爷孙俩人凑了一会，爷爷露出了大黄牙大笑了起来。
“那爷爷可要努力的多活几天了。”
“胡说，爷爷肯定能活几万年的！”赵翠儿天真的讲道。
“那样的话，爷爷可真的就是老不死了吧？”
……
四十二天过后。
“爷爷！”
“爷爷？”
推开门，静站门外，瞧着爷爷面色惨白，双目空洞的脸，全身顿时泄了气，浑身软弱的摊下来了。
“丫头……丫头……你来了啊？咳咳咳……”
赵翠儿刚从云雾山脉回来，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刚回村外便被欧叔连忙拉扯边走边说，当听闻道爷爷天人五衰、时日无多几个字之时，仿佛苍穹崩塌一般压的自己失措，惶恐不安的她连忙跑到了这里，根本不愿意去相信欧叔所说的话。
“爷爷？”
“咳咳……”
“爷爷！”
赵翠儿连忙动身，身形立马出现在了爷爷旁边扶住了身躯，浑身上下的生气早已全无，换做普通人早已经撒手人间、驾鹤西去了。
若是半个月前，此时的守中的感觉便与旁人无疑，而现在得感觉仿佛握住了干枯的枯木，粗糙而又冰凉。
“丫头……”
“……”
赵翠儿无声，她大脑还是一阵嗡鸣，没有哭，也没有笑，自然也没有闹，什么都不做，仿佛失去了魂魄一样静跪在地。
“你回来了啊？毅儿，你带着灵儿和小丫头回来找糟老头子了吗？呵呵呵，呵呵呵，真好……真好……小丫头……不知不觉……就……已经……长大了……你……们……”
手掌脱力，空洞无物的眼眸最终合拢，脑袋失重般的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时间，自己心仿佛又缺失了一块，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爹娘离世之时，自己在爷爷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可现在谁又能让她依偎一下了？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丢失了。
“诶……”
望向出现在面前的老妪，望着老妪同样哭不出的老脸，眼眶湿润，忽然大声哭喊了起来，泪流满面。
“啊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呜……”
老妪咬牙，深呼吸随之大喝一声，声音响绝于南水村四周，四面八方的邻居都听得一清二楚。
“赵……上……上鬼将军赵玄大人辞世，享年一千八百二十岁，位贤，居大位，葬鸟林，祝老将军岁太平安！魂归天熙！如天自然……”
“祝老将军岁太平安！魂归天熙！如天自然……”
“祝老将军岁太平安！魂归天熙！如天自然……”
“祝老将军岁太平安！魂归天熙！如天自然……”
……
周围村落纷纷呼喊，将门赵家可谓南边之守护神，各村祖上都受过恩惠，俗人不免有些感慨万分，孩童疑惑，父辈折训，这三日必然是村落镇子白绫缠布，白布裹发，一同恭送这赵家赵老将军。
……
次日。
“掩土息安！”
葬礼的礼人大喊。
握着锄头的生面孔纷纷崛起泥草覆盖掩埋。
赵翠儿不知该做何表情，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逐渐被土泥掩埋的黑棺。
棺材彻底埋下去之后，耳朵仿佛失聪了般听不清周围的呼喊声，只听得见周围的水声、风声以及草木摩擦的声响，周围都静得可怕。
浑身上下感觉不到旁人的拉扯，望着这漫天飞舞的白纸钱、倒流在地的香烟和走来走去的人影，脑袋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自己便昏了过去。
高烧不退，几日之后。
睁开眼之时，已经躺在了闺房的床榻上。
一个都没有了……
眼角划过了一滴泪，闭上眼不愿意去相信所谓的事实。
“柳秋败……是叫这名字吗？”
柳秋败？
“老家伙走了，毅儿和你娘亲也走了……小姐，要不……我们去长安城买一处商铺卖点小东西糊口过日子吧？”
他……他本来就不是赵家人，我找他干什么……我还能依靠谁了？
我……
爹爹？
娘亲？
他们早已经不在人间了。
“不过赵家倒还有几千万的灵石储量放在储藏室里面，如果当个俗人过一辈子确实足够了……”
凡夫俗子吗？
是啊……当个普通人不挺好的吗？
嫁给一个人……
生几个孩子……
看着孩子长大……
自己老去……
平平淡淡的人生，没有一点波澜，一点波浪……
所以愿意吗？
不愿意……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呵呵……
不知道吗？
呃……
赵翠儿随之坐立起来，起身打断了老妪的话语。
“婆婆，我要去一趟山脉……”
眸子没有一丝温度，冰凉凉的，穿上靴子走到了屏风之后，换上了衣袍紧跟着走了出来。
“……”
老妪有些迟疑不定，内心颇为不安，眸子紧盯与其对视，一时间竟然有些惋惜。
“……”
赵翠儿对视一会儿之后，便头也不转的出了门，出了去。
……
